少无所依(29)
总的来说，跟踪李药师让张初尘费了不少心思，也让她开了不少眼界，不过一个人的时候张初尘静下心来认真地想了一想，自己跟踪了李药师这么久，其实也就是开了一点眼界而已，最初制定的计划几乎连一个都没有实现。
自己跟踪了李药师这么久，既没有弄清楚李药师的底细，也没有找到李药师违法犯罪的证据，更没有弄明白李药师说自己如果不离开洛阳城将迟早会大祸临头的缘由……
第八章 第一节 1
李药师本出生于雍州三原地区，年幼时便展现出过人的天赋，十余岁就已在长安县担任功曹一职，前途一片光明。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他突然辞掉了官职到处游历拜师学艺。在游历的过程中李药师增加了很多见识，也学到了不少的技艺，几经辗转之后终于来到了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洛阳城。
来到洛阳城以后，李药师认识了不少有意思的人，见识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也经历过一些小小的危险，但是总的来说还算是过得有惊无险、波澜不惊。不过就在李药师到洛阳城居住快满一周年之际，他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终于发生了一点点意想不到的变化。
本来，李药师住在八卦路的一座大宅子里面，宅子里面没有一个下人。与所有文化人一样，李药师本人对厨艺也不太精通，所以他只能花钱去外面吃饭。
李药师早餐光顾最多的是王麻子的烧饼店，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因为以下两个原因：首先，李药师这人素来对肉类食物有一点点成见，而王麻子的烧饼店是八卦路为数不多的素馅烧饼店，经常去王麻子的烧饼店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其次，李药师这人虽然长相很硬朗，但是耳根却非常软，最经不起别人软磨硬泡了，而王麻子这厮在八卦路是出了名的热情，他每次大老远地见到李药师就开始吆喝起来，李药师想不照顾他的生意都不行。
其实抛开平时那些不靠谱的行为不讲，李药师这厮确实算得上是那种非常受餐饮业老板欢迎的顾客。李药师这厮长得牛高马大，他一次买的烧饼比别的顾客三次买的还要多，更重要的是他对钱财看得很轻，他买东西时既不砍价也从不赊账，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连零头都不用找，精明如王麻子者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
只是最近王麻子好像对李药师有点成见的样子。
那天王麻子见了李药师去他的店里买烧饼热情并不像以前那么高，打招呼的招牌笑容看起来也很是勉强，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硬生生把嘴巴咧开，露出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微笑。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李药师见了，也在心里都暗暗吃了一惊。
李药师本人的记忆力超强，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得罪了王麻子，他想了很多种可能，结果都被一一地排除了。最后李药师只能暂时推定王麻子之所以突然对自己态度冷默是因为最近在外面听到了什么谣言，担心自己买了烧饼不给钱，于是就难免要在心里冷笑几声：你这个见风使舵的王麻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李药师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少你的烧饼钱不成？
不过综合后来付钱时的情况来看，李药师又觉得自己显然是误会王麻子了。因为就在李药师买完烧饼正要付钱时王麻子的态度突然变得谦卑起来，他不但没有伸出手去接李药师的钱，还一个劲地对李药师地说些“李大爷，您这么尊贵的客人能过来小店里买烧饼就是看得起小人，小人怎么还敢收大人您的钱呢”之类的客套话。
李药师听了全身都不由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要知道视财如命的王麻子可从来没有这样客气过啊！
虽然李药师是一个非常洒脱的人，他可以和一群浑身散发着羊馊味的老外打成一片，也可以主动跑过去和路上的“失足少女”打招呼，但在钱这件事情上他可是非常讲原则的！即便是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但他还是不肯在王麻子还没有收钱时就把烧饼拿走，更不用说偷偷地把烧饼放到嘴巴里去吃几口了。
于是可悲的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李药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王麻子那却丝毫不肯体谅李药师的难处，他当时简直就像发疯了一样，嘴里左一个“李大爷”右一个“李大爷”地叫得非常顺口，还一直“哼哼哈哈”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奉承话，但就是不肯伸出手来接李药师的钱！
如此一来，可就害苦了李药师这位“大爷”了。
李药师一只手提着一大袋烧饼，另一只手攥着买烧饼的钱，最后却把自己的肚子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虽然李药师表面上还装得彬彬有礼，但是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动手拆了王麻子的烧饼铺，然后就扬长而去……
第八章 第一节 2
在一个地方受到挫折后李药师有点不甘心，后来他又去八卦路其他的地方买东西，遇到的情况和在王麻子烧饼店的遭遇如出一辙。
最初那些势利鬼看起来就像生怕李药师付不起钱一样，而当李药师拿了东西以后掏出钱袋要付钱时他们却又死活不肯收了。城里那些店老板们前后迥异的态度让李药师感到很是困惑：怎么大家在一夜之间都像变得和钱有仇了一样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卖东西给李药师。
洛阳城是个大城市，而八卦路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里面总有些不怕死的生意人，某些店里的老板仍然愿意卖东西给李药师吃，但是他们的态度却让李药师隐隐感到有点不自在。
以前店里的伙计端上饭菜后总是会随口说一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客官请随意”，李药师听了就会直接拿起筷子然后大吃三碗饭。
现在李药师去吃饭时，端饭菜的伙计总是会用怪怪的眼神盯着他看，脸上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某一次李药师又去外面吃午餐，有一个面馆的老板娘在给李药师端来一碗面后，还无意间说出一句可怕的话来：李药师，你如果真的想吃就多吃点吧，该吃的总要吃完才算个事啊……
李药师听了这句善意的警告心头不由地一震，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一些古怪的传闻来。
洛阳城的居民来自五湖四海，信仰经历各异，市井之间因此流传着许多古怪的说法，其中有一种就和李药师这样的消化力很强的人有点关系：洛阳城里的某些人认为人的一生只能吃一定量的食物，这些一定量的食物包括饭、蔬菜、酒水、肉类等，各种各样能满足人的口腹之欲的东西，甚至还包括各种各样奇怪的饮料。一个人只要把这“一定量”的食物都吃完了，它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至于在那个古怪的传说中“一定的量”究竟是多少，就从来没有人认真计算过。虽然每个人的配额并不完全一样，但是数量相差却不远，在大家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如果外面的传言属实的话，那么像李药师这样长得牛高马大、消化能力超强的人处境就变得非常的尴尬：假如像李药师这种胃口的人吃饭时完全按照自己原来的食量自由发挥的话，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把一辈子食物的配额吃完，一辈子所有食物的配额被吃完了，那么他的一生也就完蛋了；而反过来，假如像李药师这种消化力极强的人每餐只吃一点点的话，那么不出半个月胃一定会出问题，不出两个月他们即使不被活活饿死，也会得胃病而死掉，那样他们的小命照样玩完了。因此城里某些腹黑的小人在私下里推断，李药师这种身高的人虽然看起来很拉风，其实却严重违背了自然规律，寿命肯定长不到哪里去，能活过四十岁的几率非常小，如果能活到五十岁那就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
李药师本人已经在洛阳城里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和城里的三教九流也比较熟络，对 “人一生吃多少饭有配额”的说法自然也略有耳闻。只是当时李药师的年纪才三十出头，身体健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总以为自己能够活一百岁，也许还能活得更长，所以即便以前吃饭时有人善意地提醒他应该要少吃一点，他也总是大笑几声，然后就爽快地将桌前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