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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气(35)+番外

作者: 长河日不圆 阅读记录

我固执地相信我可以。

哦我刚才忘记了说,我父亲早年因为一场意外,肺部烙下了病根。

这些年为了治病,陆陆续续花了很多钱。我猜我父母现在手里的继续加起来,都不可能有二十万。

就在我已经准备签下这个工作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她不同意。她说她希望我念博士。

哈哈,是不是很可笑,我母亲一个下岗工人,居然对博士学位有这么强的执念。

起初我没当回事,可是我母亲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她甚至不远万里来到北京,在学校里那个一晚50的破招待所里住下,每天就去菜市场买两个馒头吃。她说我一天不答应,她就一天不回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也就是五年,忍一忍就过了,我再一次天真地以为。

然后我就和我爱的姑娘分手了,她要出国继续念硕士。哈,那个学费。算了,不提也罢。

所以师姐,你大概想不到,对于你一直敬畏的学术,我是有多痛恨。”

作者有话要说:

刘赫这个角色,是我真实遇到过的。我没法评判他人的生活,只好努力在文字中给他一个最温暖的结局。

第29章 Chapter 29

刘赫说到这里停下了,餐厅的服务员正好过来为他的杯里添了热茶。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滚烫的茶水让他不得不沿着杯子的边缘小口试探。

金时注意到,他的双手瘦到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凸起的腕骨仿佛可以轻易地被生活碾压成一地碎片。

这一幕让金时感到很不舒服。这是一种正常人看到过瘦之人时常有的生理反应。她撇开眼睛,一时间想不到可以打破尴尬的话题。

刘赫看起来很渴,他一口一口地将滚烫的茶水喝光,然后继续说道:

“抱歉师姐。哦,我刚才讲到我对学术的厌恶。是的,我厌恶学术,那神圣的殿堂,我一点都不屑于踏进。

但我终究是到这里来了。失眠让我曾见到了无数次的朝阳,可即使是再温暖的旭日也无法让我提起对生活的兴趣,医生说我换了重度抑郁。

哈,抱歉,这些并不是我想讲的。只是总忍不住……

总之,后来我奇迹般地从低谷中走出,连医生都觉得,我的自我治愈令他惊奇。

我来到组里,努力讨得每个人的欢心,并开始积极地阅读文献,希望能够尽早上手实验。师姐你应该很早就看出来了,这并非是我突然爱上了学术,而是因为我已经彻底成为一个冷酷地,要把学术踩在脚底的“异教徒“,我要让学术成为我通往人生赢家的基石。

很快,我发现我在做实验上真是毫无天赋。这真可笑,我有时候会有种错觉:我是在一个默剧里表演滑稽的傻子。跌倒,爬起然后再跌倒。这诅咒般的轮回我不知道是要演给谁看。

在无数次做出令我自己都哭笑不得的实验结果后,我没什么犹豫地就把数据篡改了。这过程一点都不艰难,只是一些愚蠢的,毫无生命的数字而已。”

听到这里,金时忍不住出声反驳了刘赫。

“你错了,那些数据,是整个人类社会存在的证明。”

刘赫没有因为被金时的打断而感到懊恼,相反他温柔地笑了。是的,温柔地。

这看起来十分诡异。

刘赫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但现在,因为他的脸颊已经瘦到凹陷,显得双眼大的有些突兀,不成比例。此刻他又笑地温柔祥和,可是脸上的肌肉像是失了控,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狞笑。

刘赫没有在意这些,他又继续说道:

“你说的没错,师姐。但是,这对于早就找不到生命意义的我来讲,它就是愚蠢的数字而已。一切都是愚蠢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还是继续讲我的故事吧,马上就结束了。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师姐发现了我这些毫无廉耻的行为。我很暴怒,师姐你的努力,你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和探寻,让我多么羡慕啊!而你放弃实验的决定,就像是扯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和阴谋,逼得我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懦弱和不堪。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低沉下去,我父亲就去世了。

他走的很痛苦。

我母亲说他在夜里突然喘不上气来,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而我母亲目睹了整个过程,人已经疯了。

我前阵子回家料理后事,然后我听到了亲戚们的谈话。他们嘲笑我连一场体面的葬礼都不能为父亲举办,也不知道读了这些年的书,有什么用。

不过,这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他们在我眼中,只是一群不相干的蝼蚁。”

讲到这里,刘赫再一次停下了。他低着头,姿势像一个祷告的信徒。眼神却看向桌面,空洞洞的。

“我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师姐,谢谢你愿意听完它。”

这是金时最后一次见到刘赫。

后来听其他人讲,刘赫不知道怎么拿到了某一家知名外企的管培offer,干脆利落地退了学,直接入职。

金时再一次听到有关刘赫的事情,是他结婚的消息。新娘子是金时曾在学院里碰见过的曹林琳。

原来这姑娘家世惊人,家族在整个政商界都有不小的影响力。大家纷纷羡慕刘赫翻身变凤凰,一个个在微信群里叫着要抱大腿。

那个时候,金时已经到了异国求学。四月的樱花开得绚烂汹涌。

金时在寺庙里默默为刘赫求了一个福,祝愿他能一世安稳,幸福。

在北京的草木都渐渐转黄之际,秋招也无声无息地到来。金时并不着急,每天往返于宿舍和实验室之间,偶尔会和其他穿上大人西装的应届生们擦肩而过。

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另一个世界走了一遭,如今也不再轻易地会被周围的嘈杂所打扰。

说来也神奇,金时“不务正业”的这两个月,明明积压了许多文献没有读,可金时一回归实验室,脑中竟冒出了不少新的思路和想法。如今看来,金时觉得或许去咨询公司实习,有些分析和看待问题的角度,是给了自己不少启发的。

“大抵世间的万物,本质都是相通的。我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去顿悟了一些老子所说的‘大道’而已。”

金时讲出这句话时,她正和子言坐在水煮鱼店里,喝着小酒,胡乱吹着牛逼。

苏子言白眼都懒得翻。

“那你可真是得了老子他老人家的真传了。我说金时,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牛逼的?实习评价拿个D你也真给我长脸啊。”

金时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因为你们公司一票否决制吗?我就一个D,其他人都给我A啊!”

子言一脸冷漠。

金时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地表情。

“人家也没办法啊,那个Toddy让我瞎做数据哎,我宁死不从,只好英勇就义了。”

“别解释,给我干了这杯酒!”

其实苏子言没有怨怪金时。Toddy的一些传闻她早有耳闻,她倒是没想到金时这么欧气冲天,实习一个月就能被Toddy“委以重任”。

这事儿发生没多久,金时就气鼓鼓地和子言说了。同时金时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在办公室里和Toddy硬刚,又是如何被他威胁踢出去的。

子言认可金时的做法,换做是她,她怕是要把报告甩到Toddy的脸上。

虽然她苏子言家里啥矿也没有,但她有骨气,有自己的骄傲。

最重要的是,她也有自己的人脉网,就算被Toddy使绊子她也有的是地方去。

人在江湖嘛,谁还没条后路呢。

唯一让子言不爽了好久的是,孙诺又拿这件事情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她几次。

前几天公司要招募新一批的PTA,其实会有不少在校学生平时就给这种顶级咨询公司干“黑活”,一般是公司人手不够的时候会通过亲朋好友的推荐找到一些学生来帮忙。做得好的话,这些学生在进行PTA选拔的时候也会得到内部优先的资格,可谓是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