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叶修？
孙翔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激动。
喂，这明明不是爱，是恨吧？
我应该和他有仇才对。
“噗。”
空气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孙翔警觉地四处张望：“谁？出来！”
他把“我竟然说出了口？”的羞恼丢在脑后，努力做出威严的模样。
“在这。”
手掌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叫阳光下的孙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孙翔盯着自己的手。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你是鬼？”
他问，带着纯然的好奇，不见半丝畏惧。
“是啊，孙翔大大。”
孙翔觉得自己听见了鬼魂的轻笑声。
但他一点被嘲笑的愤怒都没有——咦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问。
三
鬼魂说他在这一块游荡了很久，跟着孙翔好几天了，所以知道他的名字。
鬼魂说他没地方去，看孙翔很面善所以跟着孙翔。
鬼魂说，只有孙翔能感受到他、听见他说的话。
孙翔当然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他就是没法去怀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鬼魂。
我有什么是他能图谋的呢？
这么老了，就算是要我的命，恐怕也没几天吧？
他这么想着，决定任性一把，相信这个鬼魂。
“那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我也不知道。”
鬼魂很无奈的样子，他声音里的郁闷，叫孙翔都不好意思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了。
“我是孙翔。”
于是孙翔板起脸，特别正经地对他做自我介绍。
“叶修。”
鬼魂说。
咦，这名字好听。
孙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名字……好像和自己那位陌生的伴侣一模一样啊？
“好巧……据说我老公叫叶修。”
话一出口，孙翔就有点吃惊：怎么好像在这位鬼魂面前，他完全没法隐藏自己？
这不科学。
……不过遇见鬼什么的，本来也不科学就是了。
“哦？你很爱他吗？”
鬼魂——叶修——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不科学就不科学！
我就喜欢和他交流！
孙翔一秒抛下疑虑。
“没有，我都想不起来他，谈何说‘爱’？”
他第一次袒露他的感受——哪怕是对着陌生的“女儿”呢，他也没说过他对“叶修”完全无感的事。
鬼魂没有回答他。
四
孙翔发现他好像对叶修一见钟情了。
是鬼魂叶修，不是那个据说是他丈夫的“叶修”。
……呃，等会，他好像还没见过叶修的样子？
不管啦，反正孙翔就是喜欢上叶修了。
他挺绝望的。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没遇上，到年老了快死了结果玩起一见钟情？！！
孙翔捂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很怕下一秒自己就脑溢血。
最糟糕的是一见钟情的对象还不是个人，是鬼。
噫，这地狱难度。
孙翔略郁闷。
但再一想，上天其实对自己还是挺公平的。
因为孙翔觉得自己快死了。
死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死了以后，就能变成鬼了！
变成鬼=能见到叶修=能和叶修在一起……
哇哦，这可是孙翔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
他真笑醒了。
不止一次，他半夜喊着叶修的名字醒来。
然后他就不太敢见照顾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了。
怎么说呢，他总不可能对陌生的孩子解释“孩子我不记得我是你爸爸了而且我现在找到真爱了但他不是你的另一个爸爸，是我新认识的鬼魂”吧？
太荒诞了。
五
孙翔始终觉得自己有机会。
哪怕叶修好多次和他讲自己的爱人。
“他先给我告的白。不过那会我对他还真没有特别喜欢的感情，又觉得他过于年轻了不一定确定自己的选择，就拖了一会。结果他追得很紧，然后我又有一点动心，就想着……和他在一起试试吧，然后我就给他回音了。”
“他再一次敲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认真的；所以我也没再提之前的话。”
叶修讲他们的相识。
“是有点感动吧……一开始在一起真没那么喜欢，就觉得相处着挺舒服的，小朋友——哦他比我小好几岁呢——也挺好玩，没想过日后……嗯，真没想过，就觉得能在一起挺好，要真分开，也无所谓。”
“后来……后来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他讲他们如何真正相爱。
“才在一起一年多，我就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到处都是小朋友的影子。最可怕的是这还不是他有心的——他就是直觉这么干了，我问他他还理直气壮地和我说‘我爱你’，说他想这么做就做了。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妙……好吧，说实话这想法有点丢脸：我想过要离开的。”
“当然没走成。那一年的全明星——你可以把它看做一场狂欢会——他大半夜脱离队伍跑到我住的酒店找我，还傻兮兮地问我想他没他很想我时，我就有点晕。真的，那会他的眼睛真漂亮。”
“那天晚上我搂着他睡得特别好，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比他早，我就看着他的睡颜，一下子觉得……怎么说呢，又平静，又酸胀，又满足，又欣喜吧，挺复杂的。然后我就知道我栽了，彻底栽了——我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他了。”
叶修说这话时声音特别温柔，柔得哪怕孙翔看不见他，听着他的声音，孙翔也能想象到叶修脸上的表情该有多幸福。
孙翔应该打断他的。
但孙翔不忍心。鬼知道——哦鬼大概也不知道吧——孙翔为什么会这么体贴，反正他就是这么干了。
叶修和孙翔讲他的爱人喜欢吃什么，看什么；讲他的爱人和叶修一样多么热爱荣耀（荣耀是款键盘网游，现在早就停运了，都是重制的全息了）；讲他后来多么庆幸能遇见自己的爱人，又在感情还没有那么深的当初抓住了自己的爱人。
每一句话都是深深的爱，简直是具象化的粉红。
孙翔心塞，但他一点都不想放弃。
你看，叶修的爱人——后来叶修说他爱人叫“孙翔”，多么巧啊和孙翔一样的名字——能等他这么久，这么百折不挠，难道孙翔就不行了？
哼，孙翔觉得自己肯定行，而且绝对比叶修的爱人更行！
六
孙翔觉得叶修的爱人肯定知道一开始叶修没投入真心。
因为……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对方的感情，是不可能被忽略的。
叶修的爱人看出来了，但他愿意去等——特么的还真被他得偿所愿了！
孙翔郁郁。
不过……
他觉得叶修肯定不讨厌自己……应该说叶修和自己相处肯定很愉悦。
不然，叶修怎么可能会答应自己“摸一摸你的脸”的要求呢？
是的，孙翔以“我看不见你的模样但我好想知道你长什么样”的理由，要求摸他的脸。
叶修答应了。
那双冰凉的手执着孙翔并不很温暖的手抚上鬼魂和手一样毫无温度的脸庞时，孙翔整个人为之一颤。
那是叶修的眉，叶修的眼，叶修挺直的鼻梁，略有些薄的唇。
一张帅气、年轻的脸。
孙翔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如果……叶修知道自己被一个这么老的人爱上了，会不会觉得……麻烦又厌恶？
孙翔没敢继续想。
“唔，我现在希望能早点见到你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装作无意地说。
“哦？”
“要是年轻的时候遇见你……嘿嘿。我和你说，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可帅了。”
孙翔回忆着相片中定格在年轻时候的自己说。
“嗯，确实很帅。”
叶修赞同着，带着几分孙翔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