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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辞(6)

作者: 岁寒松柏生 阅读记录

那人说过,我现在可是做了你的师父,自然要照顾你,你就跟着我,好好孝敬为师,我自然照拂你。

那人笑得花枝乱颤,说为师于你,自然是如父如兄,如师如长。你且放下心来,有什么事,天塌了,还有我呢

扶云心里,并不曾有过这样的师父。

第一眼,就尽付平生欢喜。

要我如何待你如父如兄,敬你如师如长。

不知何时起,瞧着一抹嫣红,说教不休,启合翕张间,总是神飞九重天。

这里,究竟是如何滋味呢。

扶云魔怔了一般,一寸寸靠近,眼见着百年夙愿,一朝得偿,一时间,竟有些微微颤抖。

忽然少年僵直立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第11章 第十章

少年满眼无可奈何,瞧着眼前人颇为得意的噙着笑,叹道:

“果然,你几时能这般乖觉,是我大意了。”

宿阑珊摆脱了桎梏,连着神色都轻快了几分,照着少年额头,拍了一巴掌:

“小子,敢把心思动到你师父头上,胆子未免忒大了些。”

拍完以后,觉得解气不少,宿阑珊整整衣领,正琢磨着以后该去哪儿,忽然听到少年轻轻抽气的声音。

宿阑珊忽然想起,方才没来得及包扎的手,果然,献血顺着少年的手掌滴落,染红了一半衣襟。

宿阑珊懒得管,准备带着小蛇遁去,忽然听见少年的声音:

“师父,扶云的伤口,疼得很。”

宿阑珊认命的叹口气,转过身,继续包扎:

“你少拿苦肉计匡我,这样小的伤,堂堂妖王殿下,竟要我用凡间的手段给你治么。”

扶云的眼睛只管盯着那人看,说什么应什么。

后来宿阑珊也懒得废话,把药酒扔在桌上:

“每次用法术给你治了,你偏偏要把伤口弄得更严重。”

“缠一堆布条,难看得很,上些药酒,更是吃苦头。”

宿阑珊颇为上进,不耻下问道:

“你和师父说说,这究竟好在哪里了?”

扶云咳嗽几声,装的一副虚弱的样子:

“师父你过来些,我说与你听。”

宿阑珊知道这少年,装的何其无辜,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

“我也没什么好奇,你好好保重,管好妖界的事,以后别来找我了。”

宿阑珊刚一转身,就被从后面紧紧抱住:

“阿阑,你果然要抛下我。”

宿阑珊无奈得很:

“怎么,你这是早就解了,拿你师父寻开心呐?”

扶云捏住宿阑珊的下颌,轻轻叹道:

“我只是想,这样开心的时候,能稍稍久一些。”

“人间的法子药效慢,包扎的伤口也显眼,我若时时在你眼前晃,你就能多疼惜我一点。”

“阿阑,我喜欢了一个人,把满心的欢喜都予了他,可是他不要。我该如何。”

“师父,你教教我。”

宿阑珊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放在以往,绝对是昂起头,一派决然道:

“若是如此,你便将那人忘了。”

或许瞧见少年不忍,会补一句:

“这有什么,来来来,师父陪你过。

少年的额头,是方才被自己拍红的印记。

眼中,是不知何时起种下的执念。

若是能早早发觉,替他斩了去,也不必有这些纠缠。

对着这样的扶云,宿阑珊忽然,就不那么潇洒了。

一句‘你便将那人忘了’,如鲠在喉。

踟蹰良久,终是咽了下去。

宿阑珊一问摇头三不知:

“我怎么知道。”

说完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巴掌。

扶云眼里亮着的光,让宿阑珊亲眼瞧见了,什么叫死灰复燃。

宿阑珊朝自己脸上挥去的手,被扶云一把拦下,被攥住的手腕,传来一阵阵的暖。

少年就像嗅到猎物气息的猛禽,果然是鹰族血脉,不给对方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扶云俯身,捏着宿阑珊的下颌,逼那人与自己对视:

“阿阑,你一向爱恨分得清明,几时说过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许扭头,看着我。”

扶云盯着宿阑珊的眸子,将那人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看得分明。

方才,不过是心中,腾起的一丝微弱的希冀,此刻已是了然。

这一丝茫然,足够了。

世间有句诗,

取缔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扶云从前,只觉得道尽了一腔深情,

如今想来,仍觉得不够。

我与你,经逢一面,再难相忘。

身死神灭,又如何。

动心之前,只有一桩事,最为要紧。

修行证道,以成正果。

扶云拂上宿阑珊的脸颊,看着那人眼中柔软的波澜,痴惘一笑:

“阿阑,大道三千,怎及得上一个你。”

第12章 第十一章

宿阑珊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过不中用了。

那少年与千落一个模样,都是用惯了委屈兮兮的手段。

犯了错的时候,

捅了篓子的时候,

都是这么幅神情。

还有,就是想要什么的时候。

千落毕竟只是条小蛇,想要的,不过是些吃食,要么是些小玩意儿。

至于这扶云么,

以下犯上。

狼子野心。

令人发指。

……

宿阑珊想了半天,也就只想起这些个词。

一时心软,被小崽子哄得团团转。

如今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这少年说了什么,竟匡了自己,两人现下难得平心静气,各捧了一盏清茶。

从前不曾察觉便罢了,自打宿阑珊知道了这小子的心思,就压根不信,这人果真如面上一般气定神闲,一派妖王的光风霁月。

扶云颔首,笑了:

“阿阑,你不用如此紧张,我又不会把你绑了带回妖界。”

然后抿了杯沿,赞道:

“好茶。”

宿阑珊不想搭理这人,仰头把茶灌了下去:

“这话也说了,人也见了,茶也喝了。天色不早,妖王殿下请吧。”

宿阑珊开了门,见那人迟迟不肯动身,无奈得很,伸手要推,却忽然失了气力。

仿佛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一般,宿阑珊方才去推的手,哪里还有半分力道,站立不稳,直接倒进了那人的怀里。

宿阑珊眯着眼,隐隐有了怒意:

“扶云,我几时教出这样的好徒弟。”

少年面上有些愧疚的神色:

“阿阑,对不住,我实在是担心,一转眼,我又再也找不到你了。”

然后少年从腰间取出一把锋利的寒刃,眼都没眨一下,就朝自己心口处挥下去。

顺带封了宿阑珊的哑穴。

鲜血一滴滴的从少年心口处涌出,宿阑珊眼下张不开口,方才一声惊呼,就这样停在喉头。

少年摸了摸宿阑珊的头,宽慰道:

“这伤口看着很吓人对不对,其实一点都不疼。我平常不过是哄你的,阿阑,也只有你,每次都当了真。”

少年云淡风轻地说笑着,额角的冷汗却顺着苍白的脸颊,滴在了宿阑珊的脸上。

扶云握着宿阑珊的手,有些不忍道:

“阿阑,只要指尖一点血就够了,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妖王怕是分不清到底是心头取血疼,还是指尖滴血更疼。

宿阑珊还没来的及感觉到疼,就被少年搀扶了起来,少年目光疼惜,舔了血迹:

“阿阑勿怪,鹰族疗伤,一向如此。这样好的快些。”

果然,方才还流血的伤口,不多时就愈合了。

扶云食指沾了心头血,笑得天真:

“阿阑,我帮你画一藤青蔓好不好?”

宿阑珊只觉得额头一阵温热,血腥气蔓延开来。

像是那年扶云的掌心血,染了左肩一脉青藤。

那少年仔细的描摹,半晌,满意的笑了笑,拿来了方才的寒刃,放在宿阑珊面前。

剑刃里映照的人,眉间殷红,一株藤蔓,蜿蜒到眉梢眼尾,妖娆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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