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魏无欢的景色描述的实在不怎么样,但宇文长庆听着听着还是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嘴角,咧开嘴跟着魏无欢一起笑起来,听着听着,他突然觉得那些景色就在眼前,慢慢漂浮着,随着魏无欢的声音不断变换着,将近五年没有见过什么是夜晚的宇文长庆在今天突然看见了久违的景象,好像魏无欢就是他在夜晚的眼睛。
魏无欢说累了,两人齐齐并肩躺在床上,闭着眼。
“长庆,就算离乐草真的找不到也没关系,以后每天晚上,我就当你的眼睛。”
魏无欢难得认真正经了一次,宇文长庆还没来得及开始感动,就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宇文长庆,我现在可还有病在身呢,刚才说这么一通可把我累死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呀?”
“......我难道没拉着你叫你不要那么亢奋?”
“.......”
宇文长庆嘴上损着魏无欢,心里还是担心的,见魏无欢没有说话,以为他有什么事情:“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不舒服的话我叫大夫来?”
“我身体可好了,不过你说起大夫......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皇兄派了一个御医过来,我都差点忘记了!”
“是那个姓姚的御医吗?”
“好像是的,你怎么知道,见过他了?”
“嗯,下午带着大夫看完你之后遇见了,谈了两句你的病情,然后他就进宫了。”
“什么?进宫了?”魏无欢猛然睁开双眼,弹坐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又在想着什么,仰头望着屋顶,双手无力的垂在床上,一脸崩溃。
......
第十章
宇文长庆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魏无欢有些过激的反应,只是一个御医而已,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你不了解我皇兄......”魏无欢欲哭无泪,“那姚御医问了我病情,进宫肯定是要跟我皇兄禀报的,以我皇兄的性格,定是要小题大做一番。我还这么辛苦的瞒着,没想到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御医,百密一疏啊,宇文长庆,我心里难受,呜呜呜......”
宇文长庆也起身,把魏无欢拉下来躺好,把被子重新盖好,一脸黑线:“你瞒着你的身体状况就是为了不让圣上知道?”
宇文长庆顿时觉得自己绝对是太高估魏无欢的心机了,亏他还以为魏无欢是为了暂时掩藏自己的弱点,不让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想拉他下水的人寻到机会,没想到只是为了不让他的皇兄担心?
魏无欢还在旁边傻傻的应和:“对啊,否则呢?”
“......算了,没事,睡觉吧。”
“可是我皇兄那边怎么办嘛,明日肯定是一阵来自大梁君主狂~风~暴雨的轰炸。”
“你再唠叨我就不陪你了。”宇文长庆突然很不想理身旁的这个傻子。
“好吧好吧,可是明天......”
“闭嘴!”
“......晚安......”
“晚安。”
......
第二日,初过拂晓。
宇文长庆如往常一样,在这个时辰睁开了眼睛,窒息的黑暗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蒙蒙的光亮。
适应了一下光线,宇文长庆揉了揉眼睛,发现旁边的魏无欢也睁着眼睛,大大的。
宇文长庆侧身问: “醒了?”
“嗯。”.
“又做噩梦了吗?”宇文长庆摸了摸魏无欢被冷汗浸湿的鬓角。
“嗯。”魏无欢难得的乖巧,“我梦见谢姚了,他只有一个头,往下淌着血,还要过来杀我,我怎么都逃不脱。”
“谢姚?就是那个匪寇吗?”
“嗯。”
宇文长庆起身,穿上了外袍。“想必是昨日说起了,你记在心里,晚上便做了梦,不打紧的,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会放在心上,我每天晚上不知要梦见多少死人呢。”魏无欢捏了捏手里的冷汗,暗戳戳的在床褥上蹭了一下,满不在意的起身,也穿起衣服。
宇文长庆用余光瞟了一眼魏无欢,在心里轻笑一声,装作没看见他的那些小动作,拾起了桌上的茶壶,掂了掂,问:“喝水吗?”
魏无欢感受了一下快要烧起火来的喉咙,系上衣服的最后一根带子,扒在小桌上,眼巴巴的望着水杯里渐渐蓄满的茶水。“喝!”
宇文长庆似笑非笑的把水杯推到他的手边,转身整理起了床铺:“大夫说了静养,虽然下了床,但也不要太过肆无忌惮了。”
魏无欢一饮而尽后放下水杯,打开房门对背身折被子的宇文长庆吐了吐舌头,冲了出去:“宇文唠叨庆。”
宇文长庆好笑的摇摇头,没有理会魏无欢幼稚的把戏,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两岁,也是个二十出头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不过,有时候确实是挺可爱的,哈哈......
魏无欢不知道宇文长庆现在在想些什么,跑到窗户下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悄悄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偷偷望着里面宇文长庆的侧脸,脸上不由得漫上了满满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发光。
“别看了......”宇文长庆瞥见了魏无欢,很是悠闲的说,不急不忙的,倒是惹得魏无欢手忙脚乱,窗户在慌忙中被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别关,正好打开通风。”宇文长庆在屋内的声音虽然小,但却不差一字的落在魏无欢的耳朵里,本来转身准备逃跑的他又折回来把窗户帮忙打开。
魏无欢打开窗户的那一刹那,宇文长庆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了窗前,近在咫尺。
时间在这一瞬轰然倾塌,只余下双目相对的含情脉脉,在空气中飘散,凝固,堆积,浮着阵阵暖意,恍若那年春日在一抹暖阳中半遮半掩的笑意脸颊。
那日是三月初四,春水绿柳映河岸,桥头姑娘巧笑嫣然,街上侠客打马而过,将军府内的几棵山樱树的花瓣飘摇而落,正是最好的时节,也是昌林军出征匈奴前在长安过的最后一个春天。
“江神医叫我来找您。”这是宇文长庆对魏无欢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魏无欢正站在山樱树下,着一身月白袍子,低垂的枝丫带着漫放的花朵挡住了整整大半张脸,只露着尖翘的下巴和上扬的嘴角。漫天的花瓣纷纷飘散,纷扬后悄然落地。
魏无欢听见宇文长庆的声音,扒开眼前遮挡着的花枝,又抖落了一地粉白的痕迹,从山樱雨翩然走来,倒是完全不如宇文长庆之前心中所想的那般粗犷样子。
“您是......魏将军?”
“是我呀。你就是江离口中那个,那个......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是?”
“宇文长庆。”
“对,宇文长庆,听江离说你很厉害呀。”
“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哪里哪里,既然你到了,那从今往后就是我魏无欢的人啦。”
宇文长庆向魏无欢拱了拱手:“是,将军。”
山樱花在身后悄然而落,铺满了翩然绵长的时光。
......
最后还是魏无欢红着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手肘撑在窗框上:“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
魏无欢惊讶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想。”
“哇哦,真是心有灵犀呀。你知道吗,我当时第一眼见着你就觉得你不一般!”
“......魏无欢,能别瞎说吗。”
“真的真的,我当时在想,这个人不愧是江大神医介绍来的,这么的......有风度!”
“你想说老成就直说吧......”
“好吧,确实是,你那时候才十五岁吧,看着就像是一个大人一样,一点都不有趣。”
“那总比你一个十七岁的将军看起来像个七岁孩童好吧?”
“你胡说!我当时明明和现在长得一模一样,身高相貌都是!哪里会像一个七岁孩童!”
“你看看,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
“啧啧,要是突厥那边知道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的大梁战神竟是这样的脾性,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