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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60)

作者: 冢祭 阅读记录

虚生依旧拿来爽秋醉,“今年酿的最后一壶,留给六殿下了。”

毫不客气的手下玉瓶酒壶,孟修染自沏壶茶,笑道:“平常都是你泡茶,今日难得尝尝我的手艺。”这小王爷心思细腻,完全没遗忘照顾不远处的美人,只是似乎美人不领情,并没给孟修染迎合的脸色看。

“竺苓姑娘的性子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竺苓施主素来这般脾性,还请六殿下见谅。”虚生虽与孟修染称不上亲近,可还算喜欢这六皇子的脾气,所以话语里到底是有些责怪竺苓了。

孟修染见过太多迎奉自己的美人,如今遇着个对自己冷漠的女子,倒觉新奇,他原本性子就好,哪里会与竺苓多计较。只不过他确实有些好奇,虚生与竺苓的关系看似不简单,可惜虚生闭口不言,他也不会为难人去说。

虚生交友向来挑拣,愚人痴人皆是瞧不上,能与他谈三两句的没有不是七窍心的主。自知难瞒孟修染,虚生索性挑明道:“我确实时常托竺苓施主帮我留意些江湖动静,毕竟这武林纷杂,不能总是后知后觉。”

“确实,就拿近来的事说,隐世山庄平白遭人诬陷,实在无辜。”

突兀开口不好打探,如今孟修染起了头,虚生借机问:“你今来话虽帮着季家说,到底那位心里头是怎想?当真半点疑心都没?”

孟修染斜眼觑看竺苓须臾,瞧模样是个守口的姑娘,所以没多顾忌,摇首叹息道:“妙僧真是妙人,一颗七巧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你。”

顿语之间,他面上的嬉笑渐失,神色微有愁容,“父皇在朝堂虽是怒斥,可派了不少人暗中监视着皇贵母妃,除了唐姑姑外,皇贵母妃身边的侍女被换走不少。太子哥更是时常被父皇斥责,哪怕是桩没多大小事,犹是被父皇抓住不放。近来二哥在父皇面前很是得意,我有些担心……”孟修染终究是有些顾虑,话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只是决了堤口子哪里防得住,即使点到为止,屋里的人谁又不知未言的那三两语。

消息基本与宫先生传来差不多,虚生淡笑道:“我多有耳闻二殿下的贤王美名,想来不会……”

不等虚生话毕,孟修染的嗤笑声飘然传来,“贤王……”

丝帕轻捂嘴角茶珠,竺苓曼声说:“汉宫春常有文人来小酌谈雅,我时常会听他们提起二皇子,美誉无数。连我院里的姑娘,好些个都很是倾慕二皇子呢。”

孟修染抿了口茶,唇边笑意味不明,口气松快道:“二哥确实是贤明远扬,我这做弟弟的,望尘莫及。”

虚生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孟修染的神色,不由对他高看了眼,除了适才一瞬的蔑视,几乎是喜怒不行于色。轻吹烫舌的茶水,虚生问:“你特意前来无妄崖寻我,是为什么事?”

“我要说找你叙旧,想你不信。”明人不说暗话,况且对着聪明人也瞒不住话,孟修染笑道:“世人都道妙僧断尘绝俗,所以才定心在无妄崖修行,我却觉虚生的心从未脱离过红尘。如今朝廷动荡,武林更是已被掀起风浪,你真的能站在无妄崖枯站远观?与其在这万径无踪之地冷观山下风卷云涌,不如随我下山如何?毕竟想要翻云覆雨,隐于暗中,被制肘总不太方便。”

虚生淡然一笑,悠然开口:“六殿下就不怕我是个野心家?”

孟修染屈指侧撑着太阴,不以为然地轻笑,“放在身边的野心家,总好过隐在幕后,自己瞧不见的强。”

“贫僧说句实话,六殿下不缺睿智,亦有帝王的气魄。可惜……”虚生略敛笑意,对旁人是难得严肃,问道:“殿下是想要扶持谁?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我母妃在宫中身份地位,自是不想子凭母贵,也习惯无拘束的生活,难堪大任。”孟修染毫不介意虚生话里暗意,甚是大度地自嘲。

竺苓无声在旁,乍闻孟修染的话时本想出手结果他,却被虚生眼神制止,所以没敢有再多心思。眼下听到孟修染如此心胸,仔细打量不见口是心非,反是刮目相看,不觉生了丝好感,竟不觉他与寻常男子一般无趣。

虚生翘腿坐在水龙纹紫檀交椅中,有着少见随性,侧头轻笑道:“你过去几番前来,从不与我挑明,怎得偏挑了这个时候。”

孟修染微微坐直身背,与虚生对视的眸子越发深邃,一字一句道:“你平日酿酒就爱讲究时机,更何况是夺嫡之争。与我眼下正是机不可失。不,是对所有皇子来说,恐怕都是时不再来的机会。”

屋里忽地变得沉寂静默,虚生闻言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始终淡笑望着孟修染,幽深的眼眸让人见不到低,像是古井般透出阵阵的冷意。下定决心说这番话前,孟修染已多方打探过虚生,自以为大约猜透虚生心思,没料自己冒死掏心肺说出,虚生会是如斯反应。

孟修染的心凉了大半,犹是不肯心死,诚然道:“我并非对太子不满,只是以大哥的资质,顶多能做个守成之君。大哥他太心软,明知二哥一味的得寸进尺,明知被陷害,依旧不肯去狠心争取。说得好听些,大哥这是仁厚,可换句话说,其实是他就是太过于仁懦。”

虚生闭眸沉吟半天,双唇终于缓缓开启,“六殿下意属谁?”

“我三哥。”孟修染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如磐石。

“孟清润?”

孟修染没怪罪直呼自己三哥名讳的僭越,直言:“是。三哥性子坚毅英明,为人仁厚宽和,不仅体恤爱民,对幕僚亦是虚心纳谏。而且三哥言行表里一致,不像有些伪君子,口蜜腹剑,博贤明。”

“六殿下倒是都敢说。”虚生垂眼看着自己云纹锦鞋面,叫人瞧不出心思,良久道:“殿下何故不选孟英桓?比起母妃早死无所依的孟清润,孟英桓的母妃是四夫人之首。即使卫夫人圣宠不及当年,至少子可凭母贵。”

孟修染轻笑道:“你这妙人有双毒辣的眼睛,难道看不出我四哥的为人?”

虚生愣了片刻,随之像是听到极有趣的笑话,狂然大笑不止,浑身散出的那股狂傲,莫说孟修染不曾见过,连竺苓都从没看过。诡谲的笑声绕梁许久,蓦地戛然而止,虚生眸光渐冷,目光似自有考量的沉凝肃重。

“六殿下今日对贫僧这般坦诚直言,就不怕贫僧已同殿下的两位哥哥合作,把六殿下这些话传去?”

孟修染哂笑半点不见畏惧,“我今日敢来敢说,早不怕生死。宫中的情形,宫外人不知,连我父皇也未必看得通透。说句实话,如果二哥或四哥将来登基,不论是太子哥,还是三哥与我皆不会有好结果,与其坐以待毙,我不如冒死一试。”他兀地苦闷轻笑,“其实,三哥仁厚不愿与太子争位,但我还是想来一试,看是否能说动你,助三哥一臂之力。”

在旁默然闻言许久,竺苓甚为困惑,忍不住插言:“六殿下为何要找虚生师傅?妙僧虽是闻名江湖,可要说足智,并没几位皇子府上的谋士有名吧?”

“我们府上的谋士,多是受教于史先生,前朝许多朝臣,多是肖老的学生。”孟修染目光坚定,停语又道:“他俩是你人吧。”话音未落,孟修染顿觉后颈一阵凉风袭来,紧接着听到虚生怒斥:“竺苓住手,退下!”

竺苓的短刃离孟修染后颈不到半寸,猛地停住手,不甘望向虚生,良久才收手退到一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是我疏忽了。”虚生扶茶几徐徐起身,慢步挪到小窗边,冷眼望着屋外雪景,含笑从容道:“你是几时发现的?”

冷汗不知不觉浸湿锦服,孟修染的心跳如擂鼓般激烈,自知方才是死里逃生,尽管他表现得镇定自若,脸色却煞白的可怕,不见一点血色,“你可还记得,一年多前,我突然来访?”见虚生不言点头,他继续道:“我怕礼数,所以后山偷溜上来,无意撞见正要离开的肖去华与史观。我当时没做他想,只觉好奇,你个妙僧怎连大儒都认识,便让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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