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没有翅膀(103)+番外

有一回就是这么着，一条外来的大野狗跑进了院子里，想要叼一只鸽子做午餐，那时没别的人在，却偏偏宵不知怎么的发现了，小小一个人就摇摇晃晃的跑来救鸽子。

当时宵的身高都还没有那条大野狗的全身长，一阵惊心动魄的翻滚，野狗的嚎叫声把院子养的狗和人都引来了，一见到是小少爷，吓得头皮发麻手脚发抖，赶紧冲上前来要救小少爷，没想到近了一看，大野狗四肢关节连下巴全给卸了，宵爬起来还没顾得上拍拍尘土，就抱起鸽子小心的抚摸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大伙儿都看傻了眼。

夜重生知道以后，皱着眉头，在宵面前蹲下来：「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

宵没看他的眼，却点点头，然后举起手上的鸽子。

雪奈上上下下检查了宵一遍，确认宵没有任何损伤之后才放心下来，不知如何说好的看着宵，最后还是向夜重生点头示意，然后拉着宵去梳洗了。

夜重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默默思考，宵小小年纪就能自行解除威胁他当然是有点欣慰，但另一方面也如同天下父母一般，忧心着这种行为是否会影响宵的心智发育？总不能出去和其他孩子小打小闹的时候也卸了人家关节吧？

雪奈出来之后，一边拿浴巾抹着宵湿漉漉的髮丝，一边反倒还劝慰他，说是与不同人事的应对方法可以再教，宵这么好一个孩子，相信也不太会变坏。

「我总忙着，没什么时间教育他太多，这方面还得有劳你了。」夜重生说着，吻了吻雪奈的额头，充满歉意。

雪奈羞红了脸，瞇着眼笑骂他，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妻，是他的娘。

雪奈告诉宵，要对自己或自己爱的人真正有威胁性、会伤害到的，才可以下重手，如果只是意气的胜负之争，不用多加理会，那只是一种形式，对我们的身心不会有真正的影响。

「你今天做得就很正确，但要注意不要过度，分寸要掌握好。」雪奈在宵的耳边殷殷教诲着，虽然她从来不知道宵有没有听进去，但她的耐性与疼爱从宵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减少过半分。

宵依旧是那副区隔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抱着鸽子，晃着细细白白的小腿脚，目光茫然。

但雪奈相信，宵听得到她的话语，而且会永远永远记得。

入冬过年的时候，夜重生和雪奈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过年时的平静，一家人去东北的雪山里玩一周，这座城市冬天不下雪，雪奈也很久没在冬天里看到家乡那样的雪了。

「我也想让宵看看妈妈名字里的雪。」雪奈知道以后，很开心的拍手笑着说。

「这也算是我们全家第一次的长途旅行。」看到雪奈很高兴，夜重生也觉得愉快，他总是一年到头的忙着，能带上母子俩全家一起出远门的机会实在不多，雪奈和宵太多的时间是待在这座庄园里了。

「宵，是雪噢！白白轻飘飘的雪，妈妈名字里的雪。」雪奈抱起宵，用额头拱拱宵的小脸。

宵的神情还是一如以往，不笑不说话，眼睛不看人的歪一边去。

医生说过自闭症的孩子多是如此，夫妻俩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期盼着有朝一日，宵会变得和其他孩子一样，天真活泼。

夜重生万万没想到，全家第一次的长途旅游，也将是最后一次。

□

在雪山里的第五天，雪奈带着宵出去找寻雪地里的鸟类，夜重生因为城里临时有事必须他亲自处理，正在用卫星视讯连线开会，说是等一下就过去跟他们母子匯合。

「你慢来，别忙坏了身体。」一边帮宵繫好围巾，雪奈一边不以为意的笑着。

「报告教官，一小时以内绝对完成！」夜重生拍拍胸脯大声说，身体挺的笔直，一本正经。

雪奈被他逗得开怀大笑，牵着宵出去了。

四十分钟之后，夜重生接到了山上雪崩的噩耗。

雪奈母子，连同陪伴他们保镳及保姆、导游，一行人全数遭到活埋。

□

身体从一开始的寒冷刺骨，一直到疼痛难耐，雪奈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掉出来，用力的怀抱住宵，低声的说话安慰他：「宵，不要害怕……妈妈是雪，雪是妈妈……雪包围着你，就像妈妈包围着你……不要害怕……」

她感觉得宵的心跳，又小又温暖，雪奈欣慰的笑了，她想宵会活下去。

「……宵，妈妈爱你，就算不在你身边了，妈妈也一样爱你。」无所不在的刺痛感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麻痺，雪奈并不害怕，只觉得遗憾，不能继续陪伴世界上自己最爱的两个人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了。

雪奈想起那间满是鸟儿的玻璃温室、夜重生迴盪着的大笑声、宵纯洁无瑕看着天空的呆愣眼神、处事冷静的伏天塘、认真负责的鬼祚师、看来兇恶却总是会乖乖跑去把宵叼出来的大狼狗们、佔据半个山头的广大庄园……还有，那间漂亮的琴室，那架……雪白的三角大钢琴。

朦胧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在宵的额头上一吻：「活下去，宵，带着妈妈的份……天真快乐的活下去……」

夜重生找到雪奈和宵时，雪奈的尸体仍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没有痛哭、没有疯狂，夜重生只是颤抖着手，抹去雪奈眼角的那一丁点泪珠，沉默的什么话也没说，但那份压抑的哀働欲绝却连站在他身后的伏天塘和鬼祚师都能感觉得到。

「老大……小少爷还有气。」伏天塘轻声的提醒他。

除了导游经验丰富逃得快，还保留住一口活气，撑着被冻得坏死的四肢向他们通报了遭难地点，其余他们所找到的，都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却发现宵虽然全身冰冷，心跳仍然稳稳维持着。

「嗯，带着雪奈，我们马上到医院。」夜重生背对着他们站起来，下指令的声音沉稳而没有杂乱。

宵奇蹟似的毫髮无伤，甚至连一点冻疮都没有，只是原因不明的沉睡着。

并没有马上把雪奈的尸体送进太平间，夜重生让雪奈躺在昏睡不醒的宵身边，然后遣退了所有人，只让伏天塘和鬼祚师守在门外，独自一个人在房里看着他们母子，守候着宵甦醒。

站在门口直挺挺的，鬼祚师的眼泪鼻涕却止不住，他不敢哭出声让老大听到，只是咬着牙浑身颤抖，抽起伏天塘递过来的面纸死命擦、然后继续死命流。

伏天塘倒没有鬼祚师那么夸张，却也是含着泪光，低头不言不语。

雪奈是知名音乐大学毕业的，不管是文化水平还是气质、出身，都和他们这些黑社会流氓混混完全不同，却一点都没有鄙视或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他们，只是偶尔带着一点好奇，认真的去理解他们的一言一行。

夜重生刚从酒店把她扛回来的时候，大家虽然不说，但其实有点不屑于这个东瀛小女人，觉得她只不过是老大一时兴起的玩具。

一直到夜重生决定迎娶雪奈，许多人都还觉得老大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传宗接代。

直到雪奈成了他们的主母、大嫂，他们才渐渐的发现这个东瀛小女人大智若愚的另一面，常常，夜重生的怒气与暴躁只有雪奈的琴声能安抚，连伏天塘、鬼祚师都劝不动的错误决策，也只有雪奈能让夜重生冷静下来重起思考。

更重要的是，雪奈柔弱的外表下，潜藏着比他们这些拿刀动枪的男人们还要坚强的勇气。

平时低调的专心相夫教子，但是当夜重生不在、甚至无法做重要决策的时候，雪奈就会默默的站出来，语气温和却坚定的向他们下指令，并且承担起所有责任，直到夜重生能重新理事。

大伙儿都是脸皮拉不下来的硬汉子，嘴巴上不开口，但心里其实对这位娇弱秀气的主母都十足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