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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42)+番外

作者: sinto 阅读记录

“师兄……”

“师兄……”余清叫他。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只能贴近余清的唇边去听。

“师兄……”余清气若游丝,全身软弱无力,只觉得背上被掏空,却察觉不到疼痛,只有脸上还不停的烧腾着,眼睛睁不开,眼珠似乎被烧得融化了,泪水制止不了地成股地往下流,也是滚烫的、炙热的。但他还是不易察觉地提起了嘴角,“师兄……我要去陪师父啦。”

“胡说!”谢子峻的力气全部被抽空。他想起了师傅死时的模样,那夜雷雨大作,白光透过窗外映在余清的身上。但余清一点也不害怕,他听着雷声,用清晰而又平静的语气告诉他:“我杀了师父。”

“嘿嘿……”余清傻笑了一声,大声地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我……咳咳!咳!我、咳咳!我赎罪啦咳咳咳……”

谢子峻抱住颤抖不止的余清,不知如何去回应他。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不是么?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

“我老早就闻见啦!”余清终于止住了咳,就算是再痛他还是止不住话多的毛病。他有好多话,还有好多话要给他的大师兄说。一般这种情形话本里都是会让濒死的人说完话的。那他也是能把话说完的吧。他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好开心。大师兄已经很久没有静静地听他说话啦。他于是鼓足了劲儿,要把话说得高兴,说得动听,“你兜里的桃花酥好香啊……每次都能闻、闻见……师、师兄果然是喜欢我的……对吧?”

谢子峻这才想起他每次外出做事总要买一包桃花酥。不为什么,只是从他第一次再遇见余清时就这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他不会给余清,自己也不会吃。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这么期待着什么。

余清隔了好久没讲话,声音越来越小。他说:“怡金阁……”

谢子峻身体一颤——这是当年当掉那把剑的地方。

“我赎回来啦,我说好要、要还你的。”余清吸了好大一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下去,“我攒了好久的钱,你去报名字……就能、就能拿回来啦。”

谢子峻摇摇头,他站起身来,把余清紧紧抱在怀里,蹭着竹墙,用仅有的力气艰难地一步步寻找着出口。

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只知道他不能让余清死。绝对不能。

他听见怀中的人还在说话,声音里似乎有了哽咽。

“如今,”余清感受到自己被抱在一个硬邦邦的身体上,每走一步,他就颠簸一下,这个人的胸骨磕得他生疼。但这个人的怀抱极其暖和,他的脸紧紧贴在少年的胸膛上,像是靠近了一个暖烘烘的火团。这个人抱着他的手极稳,大而有力,手指上面还有粗茧,刮得他痒痒的,但从不让他的身体滑下去一分。这个人的步履也极有规律,每一步都是相同的速度与力道。这个人抱着他,向着变幻无穷、永无止境的路坚定不移地前进,“如今,你孤苦一人,我想、我想这把剑……你至少应该拿回去……”

“你既然知道我孤苦一人,就不该也离我而去!”他大声地叫吼着,身体里压抑着的、紧绷的感情犹如山洪暴发,汹涌地迸发着。

余清没有说话了。他看不见谢子峻的表情,只知道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比月光还要冷,滴在他的脸上,很疼、很疼。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呼了一声:“看我。”

谢子峻去看他,就看见余清动了动他的粗眉毛,一个压弯,一个抬高,他问他:“有趣么?”

他已听不清余清的声音,但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听见自己这样答:“有趣。”

“那师兄就不哭了……”这是余清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在这个单薄而富有安全感的身板上沉沉地睡去,再没了声响。

半晌,只听得一句哽咽——

“傻瓜。”

☆、王五

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谢子峻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的伤被草草处理了一下已经好多了,可他全身都在发冷汗,心率急促,无法平静。

他见房间的门转动,便赫然站起身来,匆忙地询问:“怎么样了?”

那人不疾不徐地走到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回答他:“命保住了,眼睛瞎了。”

谢子峻一听整颗吊着的心才落地了,但他又不可抑制地悲伤着。

他记得那是一双如何美丽的眼睛,总是会睁得大大的,水汪汪地望着他。

但还活着就好,活着总是好的。

他连忙辑首道谢,又从身旁拿出一把被棕布包裹着的细剑,双手捧着,递交给那人。

那人用一双狐狸眼瞥了瞥谢子峻,将剑接过,一张冰冷的脸才稍显缓和,他用似乎有些凉薄的语气说道:“多谢。”

谢子峻带着昏睡的余清离开了。

不消一刻,另一位身着黑衣,面容艳丽如花,神情淡薄如冰的人进来了。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桌子的另一旁,打量起那把剑来。

王五把茶杯递给易墨,易墨却没有接过。许久,他缓缓的说:“我已经把玉佩给他了。”

“是么?”王五也不恼,手一拐,将茶杯放在嘴边嘬了一口,“多谢。”

两人相对无言。

“他们总说我笑起来很猥琐。”王五提了提眉毛,似乎要求得印证似的,特意扯出了个笑。

易墨实话实说:“是的。”

不待王五感叹一番,易墨便接着说道:“他叫你收手。”

王五似乎思量了一阵,垂下了眼眸,语气却轻松无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后,他又抬起头,盯着易墨的手发神:“你真喜欢上他了?”

易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上的定情戒,似乎透过它看见了什么,认真而深情,半晌,他才无可奈何的念念有词道:“恐怕是早就喜欢上了。”

是的,他从坠魔崖出来之后一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能过活一日是一日,世界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同自己也不曾言语。

他遇见了令无性。这人神魂落魄,丝毫没有当年替他赶走那些施虐者的潇洒风韵,却更有了人的气息。因着儿时的恩,他收留了这人。

说是收留,其实就是共住在一片黑暗里。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毕竟黑漆漆一片谁也看不见。

但好歹有些生气。都是令无性闷不住来找他说说话。说的都是关于沈云的。从相遇到再见没有半点遗漏,到了后来便是实况转播,天天报告自己和沈云的无聊事宜,无非就是你追我追不到我的戏码,没甚么有趣。

一天令无性一时兴起,为沈云的优点做了个大总结。他看着令无性满足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凉云盛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说就停不下来的,只知道关于他的有很多要说。

令无性劝他去找那人,其实令无性又何尝不是在劝他自己?

他还是没逃过发现那身红衣。

两年前,他找到了他。

凉云盛还是同以前一样娇艳欲滴,身姿却更加挺拔,笑容更加诱人。

过往的记忆一股脑地闯进他的视野里,似乎黑暗中被他掩埋的东西一下子被扫去尘霾,一颗璀璨的、熠熠发光的明珠照亮了四面八方一望无际的黑暗。那是他从未放弃的、珍藏着的宝贝。

那个人的细长浓密的发,高高扬起的却结春愁的眉,轻佻却不近人情的眼,诱惑娇艳却凉薄至极的唇,都在牵引着他的心。

他止不住急促的呼吸,指尖,腰间,颈间,脸庞,眼角,耳边,全是这个人不着边际的话语,甜蜜温热的呼吸。他被围绕着,晕阙了,沉醉了。

他被欺骗了,但他欢欣雀跃。

这个人还活着。

不遂人意的是,这个人变了。熟悉而陌生。笑着的眼角没有温度,炙热的话语不带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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