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要再遇见……?他不要再到见我?我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一个字一个字的认,怎么会这样?
我们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都是我的错,我一直克制感情,以为克制就能消减心中的罪孽,把所有的压力都给了他,让他主动,让他内疚,又从未认真地对他说一句我爱他,还用他的软肋刺穿他。所有人都认为我退出是最好的结果,我也以为离开是最好的结果,到最后我却把他弄丢了。
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他,在小城看见与他相同的车,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追着车内的人,定焦人家的车牌。无数次梦见他,他却不想再遇见我。他对我是有多么失望?
一遍遍拨打他的号码,也不可能接通,连他太太都找不到他。他会去哪里?国内还是国外?这个世界那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跟我在一起时不曾见他有太多爱好,只是看书或与我闲聊,也不曾表现对哪些城市有热爱。来我家乡时倒是提过隐居,那时我怎么就没有体会到他语言的隐喻?
那么清高的人,内心纯粹的人,追求真挚的人,他对现世的一切是多么的绝望,才会在母亲离世后还要执意离婚?
在他失去重要的亲人时,他又误以为我背叛了他。这个懂他,爱他,他的知己,他的唯一,他可以卸掉铠甲的人,结果把他的尊严践踏的寸草不生,在公司又被太太闹的威严尽失。其实男人无论征服控制了什么,他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尊严。他对一切都尽心尽责,不想辜负任何人,却不想,任何人都辜负了他。
他是怎样度过那段时日?我不能想象。
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就是固定地拨打他的号码。老妈说我一天到晚抱着手机,我也只是施施然笑笑,连笑都撑不开嘴角。
真的很后悔,我们那一段关系一直如履薄冰,忌惮外部的目光,担忧内质的真心。我总是怀疑他只是追求激情的欢愉,不相信金主对情妇有爱情的悖论,而我表现出的游离,不坚定,把他对我那一点可怜的信任全部磨碎了。
曾经几时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节目里正播放一只猎豹追捕扭角羚羊。我突然问他:“我是你的猎物?”
他脸上露出你又在瞎想什么的表情,把我揽入怀中:“我是你的猎物。”
我翘起嘴:“看不出来。”
“无论怎样我都会留在森林等你,可是你不同,你还小,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奇妙了,一不留神就会从森林走远,所以我得看紧你。”亲吻一下我的额头,“你这种人不在你身边就抓不住你。”
“你是嫌我对你不忠贞,不坚定吧?”
“没有猎物会忠贞猎人,除非猎物爱上了猎人,心甘情愿被涉捕。”
爱上猎人?我歪着头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搞明白我们之间究竟谁是谁的心甘情愿。只是觉得爱是多么简单又沉重的字,说出来怕太轻易,误了真情;不说出来又怕错过,误了深情。
可是介于我们之间差异与悬殊,我仍是把最深沉的情感埋在心底,好像这样我们就是平等的,你用多少爱送给我,我就用多少真情来回馈你。可是没有想到后来,他的占有是真的,激情是真的,为爱放弃一切也是真的。
我早该意识到,他与太太之间,不能说没有感情,亲情居多。还有他与顾峥之间隐蔽的矛盾,他的经营理念、商业模式与顾峥都无法达成一致,可顾不只是他的上级,也算是他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要听从。这样的抑塞根本无法与夫人沟通,她也不会理解。
享乐主义者从来都是喜欢在五星级大堂品尝法式舒芙里,在木质回旋梯的老洋房跟名媛们搓麻将,她体会不到绑扎钢筋堆砌新建筑的劳累,也体会不到陪招标商喝酒喝到胃出血的心酸。
他太太是贤淑体贴,却不了解他的内心。
事业中的坎坷与压抑无法与太太交谈,高深的文化认知又无法产生共鸣。孤独从来不是缺人陪伴,而是思想上的差距。思想不同,精神世界难以匹配;爱好不同,没有话题可以沟通。久而久之差距越来越大,分歧越积越深,只有责任可以牵绊亲情。
虽说这种问题不存在谁对谁错,谁高谁低,只是见识与喜好不同,所以渐行渐远。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退缩的资格,更不能叫苦寂,也不能叫疲惫。没办法,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压制自我需求,为责任牺牲自我。社会就是这样,选择了就要跪着走下去,牙碎了自己要吞下去。没有人能与世俗和道德对立。
他曾经一直隐忍,自行承担,自己消化,但是在最后,他还是背弃了一切。他是真的累了。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下班的时候经过建设银行,忽然想起那张卡,我神使鬼差地钻入了ATM机,插入那张卡,点了查询余额,瞬息愣在幽闭的空间里,还没理清那一长串数字,眼泪已经滚烫地泼了出来,疼的我面目全非,疼的我肝肠寸断。
我捂住脸,再次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他好傻,真的好傻。我只是陪了他两三年的情妇,我们都已经分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关系了,甚至不会见面了,他竟然还要给我钱。那一串数字比眼泪还要心惊。那笔金额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是我此生也挣不到的金额。他怎么那么傻?他不怕我拿了这钱跟别的男人度日吗?他不怕我拿了钱养别人的孩子吗?
推开ATM机的门,我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决定,我要找到他。人真的要有信仰,朝空谷投石子的快乐是在绝望中孕育出希望。无论他在哪里,无论需要多久时间,我会找,会等。
与吴斌联系的时候,他很是意外,没有犹豫立即同意赴约。
我坐在茶楼等待的空隙,抬头看窗外的广玉兰树,碧绿的枝叶中心,吐纳出圣洁的白。整棵树粹白寥寥,却高洁朴素。我曾经问林章喜欢什么花?那时我已经猜到无想醉上的红梅仙子是谁,以为他会说梅花,他却吟了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
他真的是那样的人,从不把名利与浮华镶在眼里。
吴斌到后非常有礼貌地道歉,其实也不过迟了5分钟,只是他一惯好修养,完美到不忍伤害。
我替他斟了一杯茶,茶香掠过鼻尖,我也开门见山:“吴斌对不起,大约你也猜到了我要说的话,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时间,我真的尽力想要爱,想要遗忘,但是没办法,我还是想要找回以前,也许找不到。如果我以退而求次的心态与你结合,是变相的欺骗。我不请你理解,只请你原谅。”
空气中飘浮着一种静默的粒子。他只是淡淡地垂着眼帘,默了一会儿才抬眸:“我也看出来了。没关系,你能坚持所爱也很勇敢,这是值得艳羡与鼓励的。但是你有想过吗?很多时候爱不一定要有结果,有时遗憾也是一种美好,只要有爱存在心间就能温暖一生。”
我笑了笑:“如果这样,那我们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我们为大义放弃情意时,是感动了他人还是在伤害自己?我们的爱慕与残忍是这宇宙间短短的一瞬,却是我们的一生。真正争取过才有资格说无能为力。我不想让自己有遗憾。”
他抿了一口茶,眉尖微微的褶皱似乎在表示思索,表达动摇,结果还是淡淡笑:“你说的很对,相信你能找回你所爱的人。”
阳光从广玉兰树隙倾斜进来,下午三点的茶室里有一种失意的茶香。告别之际,我端起一壶微笑,再次开口:“你,其实也有深埋心底的人吧?”
他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我一直思考,相敬如宾的婚姻里有没有爱情。”
他笑了。
我也笑了。
晚间,我拨了陈默的号码,接通时耳朵跟踪那边的旋律,听见他跟对方说了句:“抱歉,接个电话。”两秒后,再对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