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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宠罪臣(33)

作者: 乔宁 阅读记录

南又宁一路以男装示人,紧随在易承歆身旁,那些官员虽好奇她的身份,却也无人胆敢在皇帝爷面前问出口。

半山腰上,—株巨大参天的龙柏树下,南又宁一袭淡蓝长袍,梳着男髻,端坐于以朽木雕成的长凳上,眺望位在山腰下的庄严佛寺。

林荫小径上,易承歆与怀恩寺的高僧一边聊着佛义,一边拾步而上,来到半山腰上时,高僧见南又宁端坐于树下,便念了声佛号颔首离去。

易承歆望着不知想些什么,一脸怔然出神的南又宁,就连他在她身侧落坐,她仍是恍然未觉。

大手握住搁在腿上的小手,他低垂凤眸,望着她粗糙且布滋伤疤的手,胸中不禁发闷。

这些年来她虽然躲过流放边关的厄运,可待在泗州那样贫乏的边城,她过的日子可一点也不轻松,况且她又不能让旁人得知她是女儿身,因此举凡生活起居,样样都得自己动手。

过去她是名门之后,事事有人帮着打理照应,她何曾为那些琐碎杂事烦忧过?可一场抄家之福,让她沦落为罪犯,更被迫得三餐温饱而忙活儿,可以想见,这些年来她过得有多么辛苦与劳累。

易承歆心口一疼,越发攥紧了掌里的小手,南又宁这才回过神,撤眸望去,对上他满是疼惜的目光。

南又宁微微一笑,道:“陛下能不能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瞅着微臣。”

她还是改不了过去的自称,总习惯以朝臣身份自居,而他也就这么放任,并未出言纠正。事实上,打从两人重逢以来,无论她做了多少逾矩之举,他从未抬出皇帝的身份来命令她,甚至是威胁或逼迫。

他对她的宽容,那已不是宽容,而是纵容,他这分明是在纵容她予取予求。

“我都用什么眼神吓了?”易承歆明知故问。

“好像我是个弃儿似的,一身愁苦很惹人同情。”她轻笑,眼底却泛着不自知的忧愁。

他看在眼底,疼在心底,却也明白,过去那些年,她颠沛流离,过着担心受怕的藏匿日子,只怕是让她养成了未至先愁的敏锐心思。

即便苦难已过去,她仍是不自觉的忧愁着,担心着,害怕着。

“你不是弃儿,你是我的皇后,西凉的皇后,往后你活着只有欢乐,不会有任何愁苦,所有人对你只有艳羡,绝无可能是同情。”

“陛下这般待微臣,莫非是想让微臣成为媚主的千古罪人?”

她失笑,心中却明白,他这番话绝非戏言,他连江山都能扔下不管,脱下龙袍来边关寻她,敢问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这些年来,我反覆问自己,若是真能把你找回来,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你,无论我怎么想,就是想不透能拿什么来弥补。”

他面上扬笑,眼底那抹深沉的痛楚,却教人触之心惊。

“我懂你,你性子看似温软,却是比铁石还倔,还不知道你是女子的那段时日,我见识过你的脾气,所以我总想,若是你再回到我身边,恐怕就连皇后之位你都看不上眼。”

“陛下如此懂微臣,自当晓得微臣从未想过要当西凉的皇后。”

“那你想当什么?你还想继续当太子少师?还是,你仍想扮成男子之身,继续当南家独子。”

她略略歪首,故作苦恼寻思貌,而后道:“若是真如此,陛下会让微臣当什么官?”

闻此言,易承歆面色迅速沉了下来,道:“你当真还想以男子之身示人?”

若非考虑到路途上的种种不便,他根本不愿再见她穿上男装。

“陛下,您晓得吗?当年若不是我爹请来圆通大师为我论命,兴许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望向山腰下的巍峨佛寺,想起过去种种,竟觉恍若隔世。

“圆通大师早年便曾说过,我爹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背负了太多业障,因果轮回终会到来,若不是今生,便是报应在来世。”

她目光起雾,回溯旧时记忆,语气带点不自觉的鼻音,似是缅怀,似是感慨,易承歆在一旁望着,只觉万分心疼,却无法为她分担一丝一毫。

“我爹早年不信佛,后来他经常做恶梦,梦见那些被他所杀的人化作厉鬼来索命,为求心安,他开始随我娘亲上佛寺,经常出入佛寺之后,便认识了圆通大师,大师命格不凡,又开有天眼,能观星相又能为人论命,可大师不随便替人论命,他只与有缘人说佛论命。

“我爹因为害怕,一开始不愿与大师谈论太多,可不知怎地,大师却经常主动与我爹说佛,长此以往,我爹越来越信佛,越来越相信因果,到后来圆通大师才向我爹点明,说南家命中将遇一劫,那是因果轮回下的死劫,南氏恐将灭绝。”

听至此处,易承歆面色缓缓沉了下来。

过去他从不信命,若不是南又宁如此虔诚,又曾教授他佛义,他压根儿不信佛,可此际,听着她说及这些,他心底竟一阵寒,身子不自觉地泛起颤栗。

皇京贵族南氏,至此可说是当真彻底灭绝,正好应验了圆通大师那席话。

她缓了缓,接续道:“我爹本是不信,可他膝下始终无出,多年过去,即便有姨娘怀上胎,总会无故滑胎,要不便是出生不久后便夭折,没有一个孩子能顺利活下来。”

“直至我出生之后,圆通大师为我论命,便说南氏之中唯有我能逃过此劫,可若想避祸,就得以男子之身续命,不得以女子之身示人,因而我出生十日过后,我爹便对外宣称,礼部侍郎府有了儿子。”

总算解开了何以她会用男子之身欺瞒世人的迷,但易承歆怎样也想不到,如南至坚那样曾上过沙场,武将出身之人,竟然会如此迷信,甚至当真干出了这般欺瞒世人的事。

“打我开智以来,我便不曾穿过女子装束,更不曾做过任何女子该做的事儿,为了瞒过众人,我爹更以我与佛有缘的名义,将我送至怀恩寺寄养,并让我唯一信得过的心腹萧沅来保护我。”

“及长之后,我一个人在怀恩寺闷得慌,又甚是思念爹娘,便隔三差五的给我爹娘写家书,央求他们允可我暂时回京……可没想到,回京之后,我娘便希望我留下来,别再回怀恩寺,我爹拗不过我娘,便同意了。”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南又宁忍住鼻酸,缓了口气,方又继续往下说。

“后来想想,我真不该回京的,如果那时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怀恩寺,兴许我爹娘也不会……”话未竟,她已一把让身侧的男人搂进怀里,宽厚大手紧紧地压覆在她后背上。

“倘若你没回皇京,我也不会遇见你,你总对我说,世上的一切是佛的安排,是因果,亦是缘分,那么既然我们遇见了彼此,这便是神佛的旨意,是我俩有缘,方会经历这一切。”

他紧紧抱住她,就怕她又心生退却,因而兴起离去之意,贴在她耳畔低声说着,声嗓毫不掩饰他所显露出来的焦灼。

她靠在他胸怀里,将胸中的悲苦压下去,慢慢学着去释怀曾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陛下说的没错,该来的总避不掉,圆通大师为南家算的命,果真一句不落的应验了,这兴许真是南氏命中注定的劫。”

“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是谁暗中密告,南家虽灭,可还有你,你将是西凉的皇后,我的后宫不会有别的女人,只会有你一人。”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许诺,南又宁心头既酸且甜,可她不傻,亦不再是昔日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她随他回京,身份不明不白,又是带罪之身,倘若他一意孤行,当真改立她为后,太后会就此袖手旁观吗?

这些话她终究压在心底,没能说出口……只因她也怕,怕眼前的宁静安好,会因她的疑窦而化作乌有。

她探出双手,环上易承歆削瘦的腰背,倚靠在他怀里,与他一同眺望山腰下那庄严神圣的金色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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