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侧眼看着他，缓慢地“嗯”了一声。
刘志伟快要到家前，许庭又问道：“你想过出柜吗？”
刘志伟的拳头紧了紧，喉咙有些干涩。
“……我……”
“或者以后，”许庭平静地说，“你和乔恩的合同是两年，但你是同性恋却是一生。你想一直隐瞒下去吗？”
刘志伟抿住了嘴唇。
“从我的工作角度上来说，”许庭说，“如果你有那个意向，我要提前做好应对方案。但是从朋友的角度来说——”
许庭将车停在了公寓楼下，看着刘志伟说：“我哥是同性恋，我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因为性取向异常，他过去受到过太多不公正的待遇。我小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欺压我、干坏事，但后来我明白他只是想获得关注和关爱。他潜意识里认为那是不对的，想获得认同感，可是他没有‘向导’。他留级过好几次，因为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寻求‘正确’的道路上，做了太多只为了引人注目的事。
“他过去不断否定自己，否定周围的一切，我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
“他试过自杀，也试过离家出走。而我一直等到他出柜才知道他过去花了多少时间在扭曲他的人生观上。”
“所以作为朋友——”许庭说，“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件事。这个社会不是一个温暖的、包容力强的社会，但只做自己，多少会让人活得更轻松一些。”
“我哥跟我说过，他现在知道了，‘所谓正确的道路就是自己活得舒坦，跟别人没有屁关系’，”许庭说，“许愿现在也还是个混蛋，但他不杀人不放火，现在只是在肆意地做自己。”
“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正视现在的你。”
“这就是我现在作为朋友想对你说的。” 许庭看着刘志伟，“我不支持也不反对同性恋，所以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你对立的那一面。”
他拍了拍刘志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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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伟下车前许庭把他之前同许愿的工作室签的关于张成骞和刘志伟工作上的合作协议交给了刘志伟。
“就在后座上，黑色的包旁边。”
刘志伟钻进后座去取，却看到了一旁的一个女士小包。
“这是小杨的吧？”刘志伟说。
许庭回头来看了一眼：“早上落下的吧，一会儿我给她送去。”
合同的一角被压在了小包下，刘志伟抽出的同时带倒了包，从里面掉出了一团半叠起的布料。刘志伟下意识地拾起来，发现是一件小号的球衣，看上去是给孩子穿的。
“她是个球迷啊……”刘志伟这么嘀咕了一句，将球衣重新叠好，塞进了打开的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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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恩听到有人靠近门边的声音立刻认出了那是刘志伟。刘志伟大下午就回来了，这让乔恩很高兴。刘志伟一进门就发现乔恩正在客厅餐桌上搭乐高，全是彩色的方块，不知他在拼什么。房间巨大的落地窗让阳光洒进了屋子，将乔恩褐色的头发和碧绿色的眼睛都映照得透明。
刘志伟看到乔恩还好端端地在那儿，心里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说：“我给你买了吃的。”
“买了什么？”乔恩听到吃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刘志伟走近他，问道：“你在拼什么？”
“只是打发时间。”乔恩说。
刘志伟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乔恩一个人在这儿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行动不便于是只能像孩子一样一个人找各种无聊的东西消磨光阴。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刚刚过下午三点。
“我买了海鲜大餐。”刘志伟说着将手里的袋子都放进了冰箱。“不过在那之前……你想出去走走吗？”
刘志伟看向阳光映照下的乔恩，对方像个巨大的金毛犬，每天只是乖乖呆在家里等他回家。这让刘志伟更加内疚了。
“太棒了，”乔恩说，“我们可以去河边吗？”
“没问题，”刘志伟说，“不过我们得伪装一下。”
刘志伟从房间里给乔恩找出了一个红色的毛线帽，戴在他的脑袋上，再给他架上了一副墨镜。刘志伟又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围上了围巾戴上了帽子。
宽大的围巾将他的半张脸都遮住看不见了。
乔恩看着刘志伟头顶上同样是红色的帽子，忍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我喜欢红色。”
“是吗。”刘志伟应着声，戴好手套将他推出了门。
“我会怀念这把轮椅的，”乔恩说道，“等我站起来之后。”
刘志伟听到乔恩这么说，忍不住楞了一下，接着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嗯。”
河距离他们的公寓不远，两岸都是繁华的城市，刘志伟推着乔恩沿着堤坝一路走来，都是散步的中老年人。
这个时候还不到普通下班放学的时候，年轻人都还没有空闲外出。但是冬天的天色暗得早，晚霞已经开始遍布天空。
河面的灯在尚未暗弱的河边亮起来，在河面上也连成了线。
乔恩露出帽子的头发被风吹散，吹进了眼睛，他揉着眼睛说：“我应该去剪剪头发。”
“剪成什么样的？”刘志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剃一个undercut怎么样？”乔恩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说。
“会太夸张吗？”刘志伟这么说着，却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Side swept或者spiky messy，”乔恩说，“你可以选一种。”
“是你要做发型。”刘志伟提醒他。
“但我想做你喜欢的类型。”乔恩说。
刘志伟把脸往围巾里埋了进去，垂下眼睛含糊地说：“……那就你做一种，我做另一种。”
乔恩顿时兴奋地扭过头：“我做side swept，你做spiky messy，说好了。”
“……我以为你更喜欢凌乱的……”刘志伟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的过去就是a mess(一团乱)，所以现在我想换换风格。”乔回过了头，看向湖面。
刘志伟“嗯”了一声，没有吭声。他的过去被约束在一个狭窄的筒里，他只能往上看到天空，却永远也上不去。
还没有转暖的风扑打在刘志伟微烫的眼睑上，他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太阳又落下了一些，天空开始变得五彩斑斓，壮丽的霞光散播向四野。
“有烟吗？”乔恩忽然说。
“没有。”
“得了吧，我知道你有。拿一根出来。”
刘志伟于是切出了两根烟，给了乔恩一根。
他含着烟，低头凑近乔恩的侧脸，两根烟的头并在了一起，乔恩用手挡着风，让刘志伟两根烟一起点了。
吹出的烟气被风又扑散了。
他们两人一人一根烟，一路沿着木质的河堤慢慢走到烟抽完。刘志伟说：“你冷吗？”
“不。”乔恩说。
刘志伟又沉默了一会儿：“乔恩，你认为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两年的协约，我们还会是这样的关系吗？”
“不会。”乔恩说。
刘志伟的心瞬间凉了。
“你会更容易相信我说的，更容易接受我。”乔恩说。
刘志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感到自己的心脏再度解冻，开始渐渐加速跳动。
“我可以相信你吗？”
乔恩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扶住了轮椅的轮子，阻止它继续往前。他说：“Zeo，我不能给你所谓‘永远’的保证。从客观上讲它是不存在的。”
刘志伟没有作声，站在那儿扶着轮椅的把手一动不动。
“但是现在这个时刻，我能够告诉你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乔恩说。
“我是否可信，取决于你是否相信我。”
刘志伟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缓缓地弯下腰，胸口从轮椅的后方越过乔恩的右肩，面颊与乔恩的额头、鼻子缓慢却又快速地拉近了距离——直到他将嘴唇贴在了乔恩的嘴唇上。
他的后脑勺对着路的一边，左手拽着因为重力向下巴滑去的围巾，右手覆盖在乔恩握住轮椅扶柄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