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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287)

“凶手告诉季灿,他杀了自己患病的亲人,还杀了别的患者,可是除了王章炳一案,全国就只剩下荷富镇这一个案子。”花崇拧着眉,“除非他杀害自己亲人的案子没有被报给当地警方,不然他就是在撒谎。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手头的案子只有这两桩,他为什么在沉寂十三年后突然杀人?”

“排除受到梧桐小区的刺激。”柳至秦说:“他早就开始谋划,只是碰巧在他动手之前,梧桐小区的十一名老人被杀。”

花崇眉心皱得更深,“他这次的行为其实很冒险。十三年前与十三年后,刑事侦查手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洛城也不是荷富镇。当初他能够脱身,很大程度是因为刑侦技术太落后,当地警方的反应也不够快。如果放在现在,他说不定已经落网。他心思缜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但他还是冒险杀人,而且比上次还‘不讲究’。”柳至秦说:“如果季灿不愿意和他合作呢?他是对自己的本事太有信心?还是不害怕被抓住?”

“怕肯定还是怕,否则他不会步步为营,精心谋划。”花崇点了根烟,“但想要作案的欲望压过了害怕。”

“那就还是刚才的问题——他受了什么刺激?”

两人一同沉默,白烟安静地升起、弥漫,再消逝无踪。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杀掉自己患病的亲人,他总归是恨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花崇问:“这在逻辑上没有问题吧?”

柳至秦点头。

“他的这个患病亲人,像胡有‘折磨’鲁洲安一般‘折磨’他。”花崇继续道:“他曾经有和鲁洲安一样的心境,这符合我们以前的分析。他动了杀心,但最后不一定杀死了这个亲人。”

柳至秦道:“在他动手之前,这个亲人就死了,而他的怨恨并没有因此消退?”

“对,原因有很多,现在先不讨论。”花崇说:“这等于是,他的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他恨透了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必须杀之而后快。”

“正好,他遇上了鲁洲安一家……”柳至秦喉结一阵抽动。

“这十三年来他一直在躲藏,可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再一次想要杀害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花崇闭上眼,低喃道:“到底是什么事?”

“他恨阿尔茨海默病,他因为这个病杀了人,那他最害怕的是什么?”柳至秦忽然问。

花崇猛地睁开眼。

“他最害怕的不是被抓,甚至不是死。”柳至秦冷声道:“他最害怕的是,自己也变成身患阿尔茨海默病的人!”

像有电流在身体中穿行盘旋,花崇右手抵在唇边,“他躲了十三年,对阿尔茨海默病的恨意渐渐消退,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时常忘事,时常莫名其妙睡着,反应变得不如从前。”

“他不能去医院就诊。”柳至秦说:“他只能自行琢磨。在长期的压抑之下,他必然疑神疑鬼,即便没有病,他也会认为自己有病。”

“仇恨又被点燃了,而且这一次,他失去了畏惧。”花崇深吸一口气。“一个没有畏惧心的人,能做出最歹毒的事。”

此时,走廊上传来嚎啕大哭。

花崇和柳至秦对视一眼。

是季灿的声音。

第149章 毒心(20)

季灿高高扎起的马尾已经散开,长发蓬乱,粘连着眼泪与汗水的发丝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渗出血来。她斜靠在墙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高声大吼,那模样像极了她厌恶的、瞧不起的王孝宁和朱昭,甚至比她们更加不堪。

两名女性警员上前,半扶半劝,想将她拉进警室,她狂躁地挣扎,瞪大双眼,手指扒在墙上,指甲划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花崇皱起眉,看向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柯老师。”

“花队。”柯褚正是前来协助重案组的警方心理学专家,与花崇合作的次数不少。

“季灿现在是什么情况?”花崇推开一间警室的门,将柯褚让进去。

柳至秦也跟着进入,随手带上了门。

“她的记忆确实被人动过手脚。”柯褚说,“我刚才尝试与她交流,她的反应非常大,抵触情绪严重。”

花崇问:“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想起遗忘的事?”

“你是说凶手的长相?”

“对。”

“这不难。”柯褚道:“但是如果强行让她想起,可能对她造成一些心理上、精神上的伤害。我建议循序渐进,给她一个缓冲的过程。”

花崇下意识地看了柳至秦一眼。

“我明白,你们查案都是分秒必争,我会尽量加快速度,让她尽早想起来。”柯褚本人也是警察,自然知道重案组的难处,又道:“花队,你发现没有,除开记忆被干扰,季灿本身就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花崇点头,“我不像你那么专业,只是隐约感觉到,凶手是发现了季灿的弱点,从而趁虚而入。”

“没错,她的心理问题就是她的弱点。就我刚才与她的短暂接触来看,她的心理已经是‘病入膏肓’。她瞧不起她的家人,又不得不依附于她的家人;她迫切地想要从家庭中逃离,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早在那个干扰她记忆的人出现之前,她就已经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柯褚叹气,“如果她是个心智健全的姑娘,凶手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蛊惑她。”

花崇明白柯褚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面对过无数嫌疑人和被害人家属的心理学专家,正尽力让季灿免遭警方粗暴逼供。

“柯老师,你多虑了。”花崇笑道:“如果我想要不顾她本人的情况,强迫她描述那个人,我就不会请你帮忙。”

柯褚松了口气,“抱歉。”

花崇摇头,“你有你的顾虑,这是好事,如果我们的想法完全一样,那也没有必要合作了。”

柳至秦适时地问:“柯老师,季灿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

“是这样。你们送来的资料我已经全部看过,对案子和季灿也有一些了解。我刚才尝试走入她的内心,但她的反应特别大。”柯褚道:“她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错,自己不该协助凶手杀害王章炳,不过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她一边痛恨自己,又不知道这股激烈的情绪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将来应该怎么办。”

“那么依你的方法,她大致什么时候能想起嫌疑人的外形特征?”花崇说:“这案子比较紧迫,如果拖得太久,我担心还有别的老人会遇害。”

柯褚眼神略沉,“给我三天时间。”

花崇起身,“辛苦了。”

??

数个案子同时调查,警力必然被分散,好在花崇指挥妥当,各路人马忙而不乱。

痕检科针对楼梯间足迹的勘察再出结果——除了最早被花崇注意到的一组脚印,其余全部与在写字楼里工作的人对上了号。在梁萍被杀害的时间段里,他们皆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没有作案动机。

花崇仔细浏览报告,手指摩挲着太阳穴,“凶手不是欧湛,就是这个40岁左右的男人。”

“鞋底的纹路我们也做了一些调查,是一双很普通的运动鞋,查源头很困难,不过新鞋是什么样,我这儿有。你看看。”李训继续道:“就足迹呈现的磨损情况来看,应该已经穿了一年以上。”

花崇看着李训提供的照片,确实是一双没有任何特色的鞋。

前阵子袁昊等人已经将写字楼的所有监控拉了一遍又一遍,稍显可疑的人全都挨个找来核实过身份,没有一人可能是凶手。

这双鞋的主人显然是避过了所有摄像头。

“我们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了。”李训拧着眉,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花队,这个人的嫌疑比欧湛还大吗?”

花崇还看着照片,像看入神了一般,没有回答李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