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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279)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在两年之内将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杀害亲人的凶手。”花崇沉声道:“那么更加漫长,更加无望的十三年……”

柳至秦深吸一口气,“如果他还活着,他极有可能已经成了极度偏执、不可理喻的杀人魔。”

花崇站起来,走了几步,“十三年的时间,足够仇恨侵蚀他的心智。他离当年的理想越来越远,一辈子无法成为年轻时想成为的人,这怪谁呢?他不会怪罪自己,只会迁怒旁人。27岁的时候,他的仇恨还很‘简单’,胡有和胡香娟阻碍了他,他就要杀掉他们。现在他40岁,却活得比27岁时还不如,仇恨已经彻底膨胀,他恨的不再是胡有、胡香娟,而是……”

“而是和胡有一样的老人。”柳至秦冷冷地说:“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会将自己的苦难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鲁洲安感受过杀人、报复所带来的快感,他渴望再次拥有这种快感,他甚至会告诉自己——我是在行善,我是在帮助那些被老人拖累的年轻人!我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盼头了,但像我一样的人,你们还有救!”

花崇转过身,“他痛恨老年人,尤其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而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且到了晚期的老人,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比如,和胡有一样的王章炳!”

柳至秦缓了缓,目光柔软下来,“花队,咱俩刚才的对话如果让别人听到……”

“我们说不定会被认为是疯子。”花崇端起水杯,将里面已经彻底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像是刻意给自己泼冷水一般。

“确实够天马行空的。”柳至秦笑了笑,“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这里,跟我来一通推测分析,我恐怕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听不下去了。”

“换一个人,我宁可自己想。”花崇不在意地说,“只有你能理解。”

柳至秦眼角轻挑,被花崇的话挠了心窝子。

“怎么这副表情?”花崇问。

“没什么。”柳至秦将话题拉回正轨,“积案组这个案子,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条不同寻常的思路。其实就算我们刚才所做的推论完全错误——鲁洲安并非杀害胡有、胡香娟的凶手,他早已殒命,但王章炳这个案子,也已经多出一条线。”

“没错。希望王章炳死的人,除了他的家人,还有与鲁洲安有相似经历的人。”花崇说:“‘他’的某位家人也曾经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为了家人,‘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乃至人生。‘他’可能杀害了家人,可能没有。自私、懦弱的本性让‘他’不可能怪罪自己,而是将自己的失败、落魄归因于患病的家人,渐渐在心理怪圈里越陷越深,对家人的恨逐步扩大,转移到阿尔茨海默病和患这种病的老人身上。杀害这些无辜的人,能够给‘他’带去复仇般的快感。”

“我还有个疑问。”柳至秦道:“如果单单是仇恨,凶手为什么要嫁祸给被害者的家人?王孝宁的腰带丢失得很古怪,如果腰带是被凶手偷走了,那目的必然是嫁祸给王孝宁,并且将整个王家搅得鸡犬不宁。‘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从‘他’在现场的举动看,‘他’算是个思维缜密的人,那么‘他’应当明白,偷腰带的举动很可能令他暴露。”

“也许凶手的目的不仅是杀害患病的老人。”花崇想了想,“搅乱、破坏一个表面和睦的家庭也是‘他’的目的?你刚才说到思维缜密,这倒是挺符合鲁洲安的性格特征。”

“那需要把荷富镇那个案子拿过来一起查吗?”柳至秦问。

花崇沉思几秒,“这倒不用。而且我总觉得,嗯……”

柳至秦不解,“觉得什么?”

花崇迟疑了一会儿,“肖诚心的举动有些奇怪。”

“你怀疑他?”

花崇摇头,“可能是我过度敏感了,感觉他最近好像比过去积极了许多。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我交流案子。洛观村那个案子,他是直接扔给我负责,但这个,他只是想和我讨论一下。这有点不寻常。”

柳至秦眼神渐沉,“这个节骨眼上翻出十三年前的积案,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目的,那我们之前的假设、分析,就等同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花崇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你别受我影响,说不定……”

“现在任何小事都不能大意。”柳至秦道:“我详细查一查他。”

花崇按揉着太阳穴,低声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

夜里,痕检科加班加点,终于完成了楼梯内其余足迹的建模。

李训亲自送来报告,看得出仍有些不满。

花崇没向他解释,目光落在其中一组的结论上。

“男性,身高在1米71到1米76之间,体重在62公斤左右,年龄40岁上下,不超过42岁。”

李训注意到花崇神情的变化,诧异道:“花队,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一章比较短小,大家猜肖诚心是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呢?

花崇(心里想):柳至秦的腿,有点儿好看啊。

柳至秦拍腿:来坐。

花崇:……

第145章 毒心(16)

“梁萍一案的现场出现40岁左右男性的足迹,鲁洲安今年正好40岁。”花崇垂眸斟酌,“这是巧合还是……”

柳至秦看着李训送来的报告,“但就我们之前的分析,在鲁洲安还活着的前提下,他——或者说类似他的人的确有动机杀害王章炳,可这回是梁萍。梁萍生活能够自理,没有连累家人,是家暴的受害者,凶手有什么理由对她动手?”

花崇撑着额角,反问:“可照你这说法,其他人谁有理由对梁萍动手呢?”

柳至秦眉心轻微一颤,显然是被问住了。

是啊,谁有理由对一个饱受家暴之苦、浑浑噩噩活着的老妇动手呢?

谁那么希望梁萍去死?

“李训刚才还说,详细分析足迹的话,目前提取到的脚印,只有欧湛的有打斗迹象。”花崇低声说。

柳至秦怔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欧湛承认与梁萍有过肢体上的冲突,梁萍反抗他,所以有打斗迹象无可厚非。但他很可能不是杀害梁萍的人,梁萍在被另一人按头撞向墙壁时,根本没有反抗!”

“这说明了什么?”花崇声音发冷,“如果梁萍事先不知道楼梯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将被杀害,遇到袭击时,她必然会反抗,与那个人打斗、发出喊叫。但她完全没有抵抗,那个人轻轻松松地杀死了她。”

“她知道凶手的存在,知道自己即将死亡!”柳至秦不由自主收紧手指,“她连自己将以什么方式死亡都知道。”

“我们之前想到的两种可能——梁萍认识杀害她的人,对死亡早有准备;梁萍不认识那个人,突然遇害。现在看来,后一种情况已经不成立了。梁萍一定认识这个置她于死地的人,并且全力配合。她忍了几十年,突然忍不下去,不能再跳广场舞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许是这个人向她灌输了什么。”花崇手指敲着桌沿,缓慢地说。

柳至秦沉默地听着,目光勾勒着花崇侧脸的线条。

“这人应该是最近才开始接近梁萍。”花崇倏地抬起眼,“查梁萍这一个月以来的行迹,重点放在最近一周。”

“是。”柳至秦利落地应道。

花崇却有些怔忪——柳至秦平时常说“行”、“好”、“嗯”,几乎没有说过“是”。

柳至秦明白他在疑惑什么,温声解释道:“花队,你认真布置任务的时候,看上去特别迷人。”

花崇心头一热,脱口而出,“我只有布置任务的时候迷人吗?”

柳至秦眯了眯眼,“当然不是。”

其实话一出口,花崇就后悔了。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还跳得臭不要脸。

柳至秦靠近,声音轻轻的,“你还有更迷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