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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宝石与枷锁(25)

辛克莱的话未完,便被面貌冷艳的女人打断了。

“这就是我为何厌恶平民的……原因之一。”

戴娅扬起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声音冰冷又锋芒毕露:“懦弱,无知,忘恩负义,偏偏还如家畜一般成群繁衍,将愚昧和庸俗传播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辛克莱的神情一僵。

“如果不是弗缇斯·加尔纳,你们根本无法与国王的军队抗衡。仅仅是因为未曾加害于你们的龙,你们就将恩人拒之门外。无情无义又庸俗愚昧,真是无可救药。”

辛克莱的拳头拧紧。

他的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最后,他沉声说:“神官殿下,您是女人,还是高贵的神职者,无论是从身份,亦或是性别上来说,我都不该与你争论。但我顾不得这许多——”

他的声音洪亮起来:“龙会追着弗缇斯,这是事实,无从辩驳。没人见过龙,没人了解龙,没人知道他是否会伤害城民。所以,就由我来做这个忘恩负义的恶人,将弗缇斯·加尔纳拒之门外。”

“‘恶人?’”她轻蔑地笑了一声:“我只见愚昧的贱民将弗缇斯·加尔纳视作恶人,而从未有过反省。真是不懂,这等毫无用处的卑劣之民,为何值得守护?”

辛克莱背后的士兵露出了恼怒挣扎的神色,想要上前理论。辛克莱抬手,按住他蠢蠢欲动的长矛,说:“愚昧、无知、庸俗可以通过教育改变,而生命一旦死亡便再不复生。就算是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平民,也应拥有存活的权利。”

戴娅看他凛然坚毅地面色,脚步不由微微一退。

站在辛克莱的面前,她所习惯的那一套颐指气使、无理取闹,便毫无用武之地。她若是和过去一样,用“划花你的脸”或者“将你处死”来威胁他,便会显得自己极端幼稚,然后落至下风。

戴娅的指甲刺入了自己的掌心间。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不想要依仗权势、美貌、神之力,而是想要通过自己的言辞去教训这个与自己口口相悖的人。

两人僵持不下,吊桥被风吹得晃悠悠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吊桥下的水流哗哗流淌着,被风卷起一小层一小层的波浪。最后,还是弗缇斯的笑声打破了两人僵持不下的处境。

“对我来说,住在城内城外并没有区别,只要能和我的女主人待在一起。”他如市井无赖一般伸出手臂,圈住了戴娅的肩膀,慢慢地对辛克莱说:“辛克莱说的对,如果龙再回来,菲利克斯也许会沦为一片火海。辛克莱或许能秉持正义,但城民做不到。”

辛克莱轻呼了一口气。

他一直紧绷着的面色松懈了下来。

戴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拖着那个圈着她肩膀的男人走了。

辛克莱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位连名字都不愿告诉城民的神官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她很少与别人交谈,偶有开口,也是无比倨傲的语气。这样的女人,必然习惯了以强权谋求自己的利益。

他想过女神官会用法术迫使他屈服,或者干脆让弗缇斯取代他,所以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受伤,或者死亡。

他虽然认为弗缇斯有恩于菲利克斯,但辛克莱代表的是人民,他最优先考虑的永远是人民的性命。所以,他决定由自己来拒绝弗缇斯·加尔纳。

所幸,女神官并未强迫他做什么。

辛克莱指挥士兵出城,收拾那被龙的火焰搅合得乱七八糟的战场。

负责准备清水、药品、衣物和粮食的人,将这些东西打包起来送到了辛克莱的面前。但是,士兵们推推搡搡的,却不太愿意为弗缇斯送去这些东西。只有几个半大的少年露出了坚持的神色,说要将包裹送去给弗缇斯。

辛克莱看着面前的场景——二十多、三十多的成年男人,目光四移,假装不关己事地缩在一角;而半大的少年却个个面庞坚毅,露出绝不动摇的神色来。

他忽然觉得女神官说的话有些道理。

愚昧无知、毫无品德的人,有时候竟能比优秀的有德之士活的更久,还如家畜一般繁衍着。

于是,他便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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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城附近的山野里有许多简陋的小木屋,供猎人们秋季进山打猎时居住。弗缇斯在路口的枝干上绑了一道黑布条留作记号,便朝着一栋低矮的木屋走去。

“就这块布,能算作记号吗?”戴娅盯着那布条,不肯走。

“我训练了很多少年士兵,他们认得我的绑法。不消半天,他们便来了。”他说。

“这不够醒目。”戴娅执拗地说着,她用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硬是让半空中浮现出了一道金灿灿的、飘浮的名字来。弗缇斯扭头,便看到他的大名被她用这种浮夸的方式留在空中。

“你可真是……”他摇摇头,微微无奈:“这是我的名字生平第二次以如此刺眼的方式出现。”

“第一次呢?”戴娅提起裙摆,朝他走去。

“被写在呈给国王的书信里,后来被用红墨水写上了‘剐刑’。”

木屋很狭窄,无法流通的空气有着一股沉闷的霉味儿,家具也无比简陋——一张床,薄薄的、磨掉了绒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的床单,还有拜在地上的煤油灯。

没过一会儿,两个少年果然送来了装有清水的水壶,药物、纱布还有衣服与食品。

“神官阁下!”少年们并无畏惧之色,他们像是好奇的初生鸟雀一样,探头探脑地轮番说着话:“龙去了哪儿?龙是弗缇斯大人的部下吗?”

戴娅望着这群少年,却并没有露出高傲的神态来。

她本来应当是对这群人冷目以对的——但在见过城门口那群不可理喻的卑劣人类之后,她觉得这群少年竟然质朴天真的可爱。即使他们是戴娅所厌弃的平民,但却拥有一种令人释怀的淳朴与温情。

“我也不知道龙去了哪儿。我猜它回家了。”她说

“请让弗缇斯大人务必照料好自己的身体,菲利克斯不能没有他。”少年们说。

少年们离去后,戴娅转身走进了木屋。浑浊的空气让她蹙起了好看的眉,她将门扇大开,随后便抱怨道:“我可从来没有亲力亲为地做过这些事,弗缇斯,你是一个不合格的仆人。”

靠在床榻上的男人发出了遗憾的声音:“真是抱歉,我忘记把鞭子拿来了。”

“你自己清理伤口吧。”她靠在了门上,让身体沐浴着久违的阳光:“我可不会帮你。”

“好。”他答应了。

她望着林间或深或浅的绿,厌恶地说道:“那个满脑子荒唐念头的男人,辛克莱——他果然也只是从粗陋的脏污沟中爬出来的卑贱之人罢了。我本以为他算是头脑聪明才能当上首领,没想到也只不过是个无知的愚昧之人。”

“呃……我的主人。”弗缇斯的声音传来:“如果他真的伪善,又无知,他会用更虚伪的方式来拒绝我。他会拿城民作为挡箭牌,叙述自己的无辜与不愿,既博得了城民的好感,又不会让我对他失望。”

“什么?”戴娅的声音微微挑高。

水流噼啪浇落在地面,戴娅扭过头去,恰好见到男人不着寸缕的身体。她不由恼起来,说:“你又这样——”

话到一半,却停住了,因为他那肌肉比例完美无比的躯体上,依旧在逸开浅淡的黑色烟气。

戴娅喃喃地低念了一道咒语,想要清除那些由龙息带来的魔气,却毫无用处。她不禁低声说:“怎么会……”

弗缇斯将伤口包上了绷带,又披上了干净的外衣。

“现在我该说一说了,我和龙的渊源。”

戴娅朝他侧过了身体。

“那龙是魔女阿芙莉亚的使魔之一。它平常待在阿芙莉亚的金手镯里,阿芙莉亚需要它,便将它放出来。不过,那也是从前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