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西幻)宝石与枷锁(22)

等待他的,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雨渐渐停下了,两人走出了屋檐下。她的脚一踏进积水中,弗缇斯便拦住了她。他将她横抱起来,口中解释说:“我怕你的衣角被污水染脏。”

两人回到了议会厅,厅堂里灯火通明,还在为隔日后的策略而忙碌着。

看到弗缇斯来了,厅堂里有了一瞬的寂静,随后又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一个穿着薄背心、留着小卷发的矮个子男人走了上来,他卑躬屈膝地对弗缇斯行了礼,俯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怎么?”戴娅问。

“城外来了一群逃难的村民,他问我要不要救。”弗缇斯说:“我的意见当然是不救。”

正伏在桌案前议事的辛克莱朝他抬起了头,随后便扭开了目光。

戴娅兴趣缺缺:“只是普通的贱民罢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吧。就算卷入了军队的流矢之中,被踩踏丧命,那也只能说是命运的选择罢了。”

平民于现在的她而言,便是蝼蚁。

十数年间,她都接受着这样的信念灌输,从未有过改变。

啪嗒一声脆响,是辛克莱将手中的笔拍在了桌案上。

他起身,直直地走到戴娅面前,朝她礼貌地行了礼,风度恭谦地说道:“神官殿下,夜深人疲,请您先行休息吧。”

“有什么不对吗?”弗缇斯摊手,说:“要打开城门,就意味着要冲出去直面国王的军队。在理智的考量下,权衡最小的损失和伤亡,放弃那群不幸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辛克莱直起身体,望向弗缇斯,说:“弗缇斯,你不要忘记了支持我们走到现在的初衷是什么。本末倒置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辛克莱转向了一片寂静的议事厅内,说:“请各位继续吧。”

他的笑容极富有感染力,能驱散抑郁紧张的心情。一瞬间,大厅内的人便恢复了先前的忙碌喧哗。

辛克莱的态度,让戴娅的心底有几分不豫。

“区区贱民……”她贝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眉眼间透出一股狠厉:“也敢这样对我说话么?”

下一瞬,她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条鞭子,那鞭子劈开空气,带着撕裂般的响动,朝着辛克莱身旁的地面抽去,满是威慑的意味。

辛克莱微惊,然而,不等他闪躲,戴娅的手便被人牢牢握住了。

“辛克莱就是这样的人。”弗缇斯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手纹丝不能动弹。他略略流露出无奈之色,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跟我这样没骨气的男人不同,你就是抽打他一千下一万下,他也不会朝你露出卑躬屈膝的神态,还是会像刚才那样,将你请回去睡觉。”

戴娅盯着辛克莱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可不希望这把鞭子抽到任何一个除我以外的人身上。”弗缇斯说着,将他的女主人推着走了出去:“回去歇息吧。”

他的手依旧紧紧拽着戴娅的手腕。

戴娅的眼眸冷冷瞥向弗缇斯,她轻声说:“你很看重这个人?他不是出卖过你吗?”

辛克莱的身影略略僵住了,很快恢复了自如。

弗缇斯将她半推半拽着牵离了厅堂内。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况,我的主人。”弗缇斯站在夜色里,低声说:“他只不过是在八千个人和弗缇斯·加尔纳之间,选择了其中之一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女主如何洗澡刷牙上厕所……

男主如何洗澡刷牙上厕所……

天真!魔仙堡的人是不需要排泄的!!就算不刷牙洗澡也是冰清玉洁出水芙蓉!(自pia)

☆、第18章 018

辛克莱决定对那群逃难者敞开城门,这意味着他们也朝潜伏在门外的王军敞开了大门。

“为什么非要救一群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救了他们,既要耗费多余的粮食储备,又不能让饥肠辘辘、浑身风尘的他们成为战力。这样做没有任何益处。”戴娅不理解辛克莱的做法。

她坐在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发间。

弗缇斯正在擦拭他的弓,闻言,他露出沉思的模样来。

“事先说明,我并不赞同辛克莱的做法。但是,我很了解他的为人。因此,也可以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他笃信‘人类生而平等,万物等价相同’。意即哪怕是您这样高贵的女人,在他眼里和普通民众的价值也是一样的。”他说。

“荒谬。”戴娅抚了一下自己的裙角,轻声说。

“他觉得,只有‘美德’才算是权衡人类价值的标准。因此,他也在努力践行着有德之行,譬如容留逃难者——在他眼里,逃难者的生命与他自身,与我,与您,都是相同的。”

“何等的愚蠢!”她的声音高了起来:“平民的生命微不足惜,也不可能存在‘美德’这样的东西。高尚的情操,唯有贵族才有余暇体悟。”

“呃……其实,我认为,您的观点差不多是正确的。”弗缇斯重新拿起了弓:“辛克莱崇尚先贤所说的‘人类生而平等’,却忘记了下一句话是‘人虽自由,却生于枷锁之中’。‘众生平等’的原则,只适用于所有民众价值和能力等同的社会。而在我们的帝国之中,神明的能力与恶魔的能力却将普通人与特殊人筛选区分开——天选之人,那必然是高人一等的。”

“那是自然。”她说。

弗缇斯看着她栖身于阳光之中的面庞,忽然说:“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耐心听我的长篇大论。我以为,你会不耐烦地把鞭子拿来抽我。”

弗缇斯的话,提醒了戴娅。

她好像不知不觉就冷却了自己易怒的脾气,从前颇为乖戾的性格也温顺了一些。至少,她偶尔会准许弗缇斯说一些冒犯的话、做一些冒犯的事情,却不会如从前那样迫切地惩罚折磨他。

这个认知,让戴娅有些不悦,却又觉得……这样的改变,似乎也不错。

惩罚别人也许能带来愉悦,但惩罚弗缇斯却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弗缇斯,既然你认同我的说法,那身为普通平民的你为何要加入叛军?难道你不应该臣服于阶层的区分,本分地做一个平民吗?”她问。

弗缇斯用手撑着眉心,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若说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我和辛克莱的目标不同。他为了获得人人平等的社会而努力,而我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为了你自己?”她问。

“是。”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的肌肉,说:“为了可以使用这把弓,我对弓许下了誓言——我必然将我的敌人杀戮殆尽。等到那一族的血脉断绝之日,加诸我身的诅咒才会解除,弗缇斯·加尔纳才能变为一个正常的人类。”

戴娅的眉眼中有着一丝微愕。

她再次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可怕而无情的一面,哪怕是对着他自己也是如此。

弗缇斯还有其他事务——他要去站在城门上震慑敌人,防止王军在逃难者进入城池时突然发动攻击。

他简单地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他要走的时候,表现得极为不舍,对自己的女主人动手动脚,在最后被戴娅红着耳朵尖用鞭子抽了出去。

“滚!不要再回来了!让王军把你的头颅割下来拿去换钱吧!”

她的斥怒声,让守在长官府外的守门人身体一震。

“神官大人的脾气,可真是不好啊。难为弗缇斯先生能够镇住她……”

守门人说。

守门人的女儿欧兰朵默默地将新剪来的鲜花整理好,绑上丝带,送去戴娅的房间——这是她的父亲交给她的任务。

欧兰朵爱慕着弗缇斯,她的父亲一直知道。然而,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弗缇斯·加尔纳这样的男人,因为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为此,这位深思熟虑的父亲才会让欧兰朵多去见见神官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