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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鹰飞(出书版)(28)

我心里很诧异,而且有一点悲凉。

我回过头去看慕容长英,他向我微笑,温柔地看着我,我想起那首歌:“你如何还能这样地温柔,静静地看着我,慢慢地说,但最好是分手,慢慢地说,你是你我是我!”

慕容长英声音低沉:“离开大宛,也许是一件好事。”

我问:“离开你呢?”

慕容长英的嘴角慢慢地流出一道血来,他看着我,眼里有千言万语,但他不肯开口,即使他不开口,血依旧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我尖叫:“大哥!你怎么了!”请你,不要死!不要!

慕容长英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紧紧地握着,他不肯松手,他的眼睛,光波涌动,汹涌澎湃地述说他的不舍。

然后,他倒了下去。

我尖叫,然后被老李捂住嘴,老李说:“别让我的手下以为我在杀人!”

我喘息,喘息,一点点咽下我的惊惶、伤痛、如同坠入冰窖般的绝望。

解开慕容长英的外衣,胸前一箭,背后一剑。

两个伤口,哪一个都会要人命,慕容长英居然会支持到现在。他是——这么长的时间,他是多么的痛与绝望啊?一边绝望着自己不断流逝的生命,一边绝望着不能救大宛和我于水火之中。慕容长英一个人在苦痛里挣扎,没有告诉我。让我多快乐半天,从日落到子夜,我是快乐的。

长英!

老李说:“别哭,他还没有死!”

我哀求:“救他!救了他,我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老李说:“他死了,你死心塌地地跟我走,不是更好?”

我的手指冰凉,半天才答道:“他死了?他死了,我不会独自活下去。”

老李骇异地望着我:“这是慕容菲说的话吗?你还是那个慕容菲吗?那个快乐的,没心没肺的慕容菲?”

我掩住脸:“对不起,老李,这些日子我太累了,我早已不是你知道的那个慕容菲了。”

老李沉默半天:“不要紧,我只要你这个人,你变成什么都不要紧。”

慕容长英说,即使你象头猪,我也一样爱你。

老李说:“你信任我,就把他交给我。天亮,我们就攻城,你只有半个夜晚的时间,是留在你大哥身边守候,还是回去救你的大宛,你想清楚。”

放弃大宛,我就可以同长英在一起。

放弃吧,让我放弃吧。

让我,缩着身子,握着长英的手,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或死去吧。

让我哭泣吧,让我能够在伤心时落下泪来吧。

让我一声声呼叫:“长英长英,别离开我吧!”

我站起来:“老李,托付给你了。”

老李点点头。

我僵硬地走出去,我同我的身体,仿佛隔了层什么,我感受不到它,它也感受不到我,我走出去时,手臂被帐角的钉子划破,我感觉不到痛。

木木的,我走回我的城我的国家我的命运。

城头放下一个吊蓝,我登上去,慢慢被吊上城头,我一直没注意城头上的人是谁,我在想什么?我什么也没想,我只是被一种深深的悲哀与恐惧牢牢地抓住,我静静地躺在悲哀的怀里,进入半睡眠状态,这种状态让我平静麻木,所以还可以活下去,这种状态也让我没有注意其他人与事的能力。

我到了城头才发现拉我上来的是张大力,而我同慕容长英出城这件事,张大力根本不知道。

我想去抓我的剑,已经晚了。

张大力的刀压在我的脖子上,他说:“得罪了,大将军!”

我笑了:“好说,不客气。”

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来杀掉我吧。

张大力道:“将军,别轻举妄动,我们有话同你说。”

我说:“把刀拿下去,我会听你们说话的。”

张大力低下头:“相信我,我身不由已,我母亲在京城,我不能违命。”

我淡淡地:“令堂好吗?”

张大力说:“又饥又渴。”

我沉默一下,说:“抱歉。”

张大力说:“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已尽力,你同慕容将军,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

我苦笑:“败军之中,有什么英雄。”连项羽都被人笑:“不可沽名学霸王。”

张大力道:“都是毋寡惹的祸!”

听这声口,不象要对我不利啊!

张大力沉默一会儿:“毋明要见你。”啊,是废太子,毋寡的长子。

我进去行礼:“殿下!”

那殿下一挥手,讽刺地:“我不是殿下,我是庶民。”

我不出声,等着他说话。

毋明不知在想什么,想了半天,我一直等着,早些时候,我大约会讲个笑话给毋明,好打好时间,现在,我可以等,这一点点侮辱算什么。

毋明终于开口:“慕容长英呢?”

我回答:“他身受重伤,又被汉人留为人质。”

我明显地感到毋明松了口气,对我大哥的不幸,他松口气,我讨厌这个人。

毋明道:“谈判的结果怎么样?”

我说:“我们献马,称臣,皇上退位。”

毋明很吃惊,也很失望:“怎么?他们不想杀死我父亲?”

我沉默。

毋明来回走,过了一会儿:“毋志劝我父亲投降,被我父亲下狱了,明天一早斩首示众。”

毋明在我面前停下来:“你明白吗?我父亲是不会同意投降的。”

我问:“殿下要我怎么做?”

毋明用一双棕黄色眼睛看着我,象一只狸猫般的眼睛,那里流露出的欲望与狠毒,我不会看错:“要我杀了他?”

毋明缓缓地点点头。

我问:“然后呢?”

毋明道:“当然还是你送人头与马,到汉人的营中。”

我问:“然后呢?”

毋明说:“永远不要回大宛来!”

我问:“我母亲呢?”

毋明道:“你母亲可以和你一起走。”

我问:“要是我不同意呢?”

毋明道:“你同你母亲都得死。”

我笑问:“你控制了全城吗”

毋明道:“我只要控制了你,就够了。”

我说:“我母亲不是在皇宫中?”

毋明道:“皇宫在我控制中,锦衣卫不想死,大内侍卫也不想死,我的叔伯兄弟也不想死,整个大宛都不想死,只要我愿带他们投降,他们就愿拥我为王!”

我问:“你弟弟呢?”

毋明道:“他?”一脸不屑地:“他可以继续画他的画。”

好了,我没有问题了:“没问题,交给我吧。”

毋明点点头:“别同我耍花样!”

我斜瞪他:“要不,你自己去杀了你父亲?”

毋明一脸凶狠,却不做声。他象只耗子!

毋寡一个人站在窗前,窗含西岭千秋血。

我走过去:“陛下。”

毋寡道:“他们放你进城,是要你劝降吧?”

我说:“是。”

毋寡道:“我的侍卫们放你进来,也是要你劝降吧?”

我说:“是。”

毋寡道:“食君俸禄,当与君分忧。”

我说:“陛下,这也是一种解决方法,打不过,就认输,有何不可?”

毋寡道:“对方肯容我们认输?”

我沉默一会儿:“陛下,相信我,李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毋寡道:“市井混混,妹妹是歌妓,靠妹妹的色相爬到将军的位子上,怎么,他倒有高尚的品德?”

我说:“人不一定都要有高尚的品德,倒是,有点人性,有点良心就够了。”

毋寡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毋寡问:“他们要什么条件?马,和我的头?”

我说:“不,陛下放心,只要马。”

毋寡问:“只要马?不可能!”

我说:“只要马!”

毋寡道:“我不相信!”

我说:“只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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