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漠鹰飞(出书版)(22)

我左右看看说:“兄弟们,我们撤吧。”

慕容长英的手还握在刀上,我劝他:“大哥,我们尽人事,安天命吧。”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助我们打赢这一仗,决定存亡的,最终是实力。

我们的挣扎……

象一首悲歌。

我们在路上找到水,包扎伤口,有几个伤员,需要治疗,慕容长英说:“你留下照顾他们,我带毋志去给毋寡报信。”

毋志,象是变了哑巴,他的幽默,同我的幽默,一起变做了无尽悲怆!

三天后,我们这些伤兵又上路了。

路上有拖家带口,哭哭啼啼逃难的人。

有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看见我们,过来问:“你们是大宛军吧?”

我说:“是。”

他问:“你们干什么去?”

我说:“回大宛。”

他说:“大宛被围了。”

我说:“我知道。”

这个人,将行李交给妻儿,跟上我们:“如果一个女人都会回去保卫大宛,我怎么能逃走呢?我要同大宛共存亡。”

我对他说:“我们是军人,我有亲人在大宛城里,你不用跟我们去,不用去。”不用去,不过是送死罢了,不用去。

那个人说:“我有亲人死在汉人手里,我要去杀他们!”

过一会儿,他告诉我:“听说,他们把我们在郁城的守将,慕容将军,剁成肉泥,煎了吃。”

我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看见众人的脸,我慢慢爬起来,说:“我没事。”我爬上战马,我要回大宛,我要去杀人!

父亲啊!!!

密密麻麻的汉军,象蚂蚁一样,万头攒动,我想象我有一只巨足,向他们踩过去,踩死他们,碾死他们!我恨他们!恨,恨这些,我曾与之在一起喝酒唱歌的伙伴,我恨他们,我要杀死他们!

我又一次来到京都,我前时所见的繁华哪里去了?街上不再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连说话声都是细细的:“听说汉军已攻下郁城!”:“惨啊!他们竟把慕容将军做成肉饼吃了。”我没有眼泪,我只想杀人。我的双手发痒,我的肌肉自己跳动着,我的血澎湃着叫嚣:“杀人杀人杀人!”二十多年了,我第一次知道,我这样爱我的父亲。我一直以为,我恨他。

那细细的声音又说:“虽然败了,也是我们的英雄。”:“可是英雄的儿子,为什么说要投降呢?”:“吓破了胆吧?”:“吓破了胆也不是死罪啊,干什么下到死牢里去呢?”

两个长舌男,对面前忽然站了个黑脸,且尘满面,一身血的女人大吃一惊,我问:“谁被关进死牢?”

他们说:“干什么吓人!”

我说:“快说!”

那人道:“还有谁?就是那个慕容长英嘛。”

我抓住那人问:“谁?为什么?”

那人说:“妈呀,我的手腕断了!”

我松开他,怎么办?我去找谁?

其实毋成也在城中,不知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个人,所以,我竟决定去找毋志,他是毋寡的儿子,我实在不该信他,但是,我信了他。

毋志也不太好见,我穿得太破烂,他们不信我是慕容大将军。门口的小子被我差点捏断脖子才带我进去。

毋志见了我好象也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怎么样了?我去照镜子,脸上有点脏不假,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毋志问:“你的眼神怎么变成这样?”

我的眼神?

我的眼睛,这确实不是我的眼睛,原来那双虽不算美,但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清清澈澈且喜欢转来转去,更重要的是里面好象盈满了笑意,现在这双眼,被一层戾气所蒙,直愣愣地盯着人,连带整个神情,变得凶狠尖锐。

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问:“我大哥怎么了?”

毋志道:“我父亲可能是疯了,你大哥不过说我们可能赢不了这一仗,我父亲问他怎么办?难道投降不成?你大哥说不得已也只得投降了。我父亲就要杀他。”

我气个倒仰,第一气毋寡这样轻易杀人,第二气慕容长英竟要投降吃人恶魔。

我去死牢见我大哥,狱卒根本不给大将军面子,幸而他给银子先生面子。

我进去,慕容长英带着镣铐。我那英俊的大哥,披着一身镣铐依然如玉树临风,可惜,我没心情欣赏,看见他,我先哭了:“大哥,父亲死了!”

我大哥说:“我知道了。”

我哭:“他们他们竟然把父亲……。”

我大哥说:“别哭,我知道了。”

我拔剑,一剑砍断门锁,怒道:“你都知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跟我去杀了李广利那王八蛋!”

我大哥温柔地说:“我不能走!”

我拿着剑向他的镣铐砍过去:“你跟我走!!!”

我大哥躲开:“听我说,菲儿!”

我停下来,拄着剑,泪水不断地落下来。

慕容长英说:“我想过了,菲儿,要让大宛躲过这一劫,只有投降了。”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投不投降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得毋寡那老狗同意才行。

慕容长英道:“我同毋寡说,如果汉军定要他死才接受我们投降,我答应替他出一颗人头。”

我呆了,什么?

慕容长英道:“一旦汉军定要毋寡死,我替他死。”

什么?

我在摇晃,要不是拄着剑,我已经倒在地上了,我说:“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免得我一次又一次听到这种消息,让我一次又一次痛不欲生?”

慕容长英道:“我母亲和你母亲还需要照顾!”

我要疯了,所以我笑:“太好了,原来我还得活下去。”

慕容长英道:“我见过毋成,他本来要把我们的母亲送到临国去,被毋寡拦下了,现在,我们的母亲都在城中毋成家里。”

原来,我还不能疯不能病不能倒下来!我疲倦地:“好。我去想办法。”

慕容长英道:“答应我,你会好好地活着。”

我笑:“是,你放心,活着的人,早晚会忘记死人,并且会学会笑的,放心。”

慕容长英道:“毋志人很好。”

我回答:“不,我不喜欢再同胡家女子共用一个男人,我或者夜夜换新人呢。”

慕容长英说:“我爱你。”

我回转身:“活下去再说爱我吧。”

天地之大,无我与慕容长英的容身之地。

宁做太平犬毋做乱世人。

我去见毋寡,一经通报,立刻得见。

毋寡迎出来,我也没跪下磕头,用不着,就快众生平等了。毋寡倒也没见怪,他倒是说:“慕容菲,你辛苦了。令尊的事,真让人难过。”

我沉默一会儿:“我父亲让我同陛下说,他尽力了。”

毋寡点头:“我明白。”

我说:“我们以四千人的兵力,消灭了近两万人。可是汉军仍有四万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已下令葱城,不必死守。”

毋寡半晌道:“葱城是守不住的,但是京城……?“

我回答:“京城只怕也是守不住的。”

毋寡沉默了。

我说:“把我大哥放了吧。”

毋寡道:“守不住,或是投降这种话,你可以对我说,但是当着大臣和百姓的面这么说,就是蛊惑人心,我不能容恕,等国灭吧,国灭了,他就自由了。”

我说:“你是否真的想让慕容长英代你死?”

毋寡道:“这个想法,不是不诱惑的,但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想过投降这两个字。”

我问:“陛下知道夜郎自大的故事吗?夜郎被灭国了。”

毋寡变色:“你讽刺我吗?”

我怒道:“我讽刺你!我父亲已经死在郁城!我讽刺你?我想杀你是真的!”

上一篇:钟情 下一篇:短八:缓缓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