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愣愣地,半晌点点头。
韦行转身而去。
帅望刹时明了,传说中的打猎季节到了,他的哀伤必须往后放放。
卧室有点暗,帅望在门口看不清,只见一个小身影正在团团转,看见帅望松口气,抽噎一声:“药,药放在哪儿?”
韦帅望过去,打开韩青的药盒子,拿出最好的黑色药膏给桑成。另选了一样口服的药丸倒出两粒,自己去倒碗水,端到韩青面前。
韩青接过药,吃了,神色如常地吩咐:“把你的麻药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帅望自己去写了张方子,交给韩青,韩青划去两样,添了两样了:“去吧。”
帅望接过药方,看了看,愣了一下子:“可是——”
韩青道:“你来之前,我已用过药。”
帅望还是:“可是——可是,这样子你会整夜睡不着。”
韩青轻声:“我不能睡。”
帅望呆了一下,沉默了,不能睡?帅望敏感地自韩青与韦行的言行中嗅到极度危险信号,他有点紧张。
帅望转身到自己的房里钻到床底下,从一堆箱子里找出装着那几味药的,称好重量,再挑出韩青添的两味药,拿出平时自己玩的砂锅,开始熬药。然后他想了想,再取一份通气化淤的药,拿到厨房里,放到平时煮药的锅里煮上。
都做好了,帅望呆呆地看着煮药的火苗,过了许久,水开了,帅望压小了火,终于没有理由,他慢慢走回去,到韩青房里。
药已涂好,桑成一边守着,看见帅望进来,嗅到药香,很自觉地出去看着药。
帅望慢慢走过去,韩青闭着眼睛,好象已经睡了。背上的伤口,在黑色药膏下已不那么明显,可是,仍可以看到一道一道肿涨裂开的伤口。
帅望移开眼睛,即不敢看那伤痕,也不敢看韩青的脸。他在床边上呆站一会儿,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他只是忽然间深恨自己,深深憎恨自己,过去的种种放肆顽皮,与小机灵,忽然间都变得那样可耻可恶可恨。
帅望想:“我确实应该跟着我父亲走。确实应该离开。这种惩罚,确实是最合适的惩罚。”
他紧紧地咬住嘴唇,不哭也不出声,默默转身离开。
门外有脚步声,帅望站起来,守在厨房门口,门开,冷良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问:“掌门怎么样?”
帅望淡淡地:“他很好,刚睡了。”
冷良看看帅望,看看韩青的房门,想了想,取出袋药,放桌上:“止血化淤生肌止痛的,如果不放心,这是药方,你自己煮给掌门。”
帅望点点头。
冷良闻了闻:“你煮的什么药?味道——有点怪。”
帅望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冷良问:“掌门看过你开的方子了?”
帅望沉默。
冷良说:“如果没看过,给他看看再用药。”
帅望沉默。
冷良道:“同掌门说一声,我来过了。”
帅望点头。
冷良沉默着看了帅望一会儿,忽然微笑:“我知道你已尽力,谢谢。”
帅望的目光微微呆了呆,慢慢垂下,然后又抬起来,神色如常。
冷良点点头,离开。
冷良从韦帅望的反应中得到几点信息:
帅望不想他进韩青的屋子。
帅望煮的药有点怪。
韦帅望对他的怪药很自信。
韦帅望没有哭,根本就没有哭过。
韦帅望不想他进屋,应该是韩青情况不好,既然麻药还没有吃,韩青没理由已经睡了,那么韩青情况不好?
如果韩青真的很危急的话,韦行应该不会离开。
如果韩青真的有什么意思外,韦帅望真的坐如此镇静吗?那个外表骄横,看起来酷酷的小子,其实一腔子热血,比谁的情感都更丰富更激烈。如果韩青有事,他站在那儿,一滴眼泪没有,沉着冷静?
冷良问他药方给没给韩青看过,他也不出声,如果韩青有事的话,他是不是应该本能地选择说谎,告诉他韩青看过了?
韦帅望没有,他站在那儿,仍有一丝孤傲倔犟,始终沉默不语。
那么,他煮的那份怪药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乱煮的?可是那药的成份明显怪异,韦帅望学医虽不久,但这样简单的方应该不会错到离谱的地步,如果说韦帅望会下什么了不起的他不知道的神效药方,冷良摇头,他才不信,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那倒底是个什么药呢?冷良回想,自己嗅到的药味,一味一味地解出谜语来,可是所有的药组在一起,仍然是一味怪药。
第 53 章
五十四,诺言
冷玉问冷良:“可有异样?”
冷良道:“没见到韩青,帅望说他睡了。”
冷玉笑笑:“伤得重吗?”
冷良道:“完全没有线索。”
冷玉微微扬眉:“没见到人,那么药呢?你连药味都没闻到?”笑。
冷良提笔,写下自己分辨出来的药材,二三十种,列在在一个单子上。
冷玉看了半晌:“这是什么意思?”
冷良皱眉:“奇怪!”
冷玉道:“是小孩子乱开的方子?”
冷良道:“别小看韦帅望的医术。”
冷玉笑了:“有你这样的师父,我们哪敢小看。”
冷良慢慢把药的份量也标上,眉头皱得更紧。
冷玉指点:“这几份草药似乎放得太少,至少应该放一倍才对。”
冷良忽然惊悟:“啊!这样,这是两份药,只不过一个在屋里煮,一个在外面煮。”他随手添上两味,组成正确的两份药方:“对,就是这么回事,一份麻药,一份——是治内伤的!看来,这顿鞭子,还真是真的。”
冷玉道:“除非韩青搜冷秋园子是假的。不然,冷家没有那种宽大的师父,这样已经是异数了。”
冷良道:“韩青搜园子是真的!”
冷玉笑问:“为什么?”
冷良道:“因为,他确实找不到韦帅望。他又确实知道冷秋想杀韦帅望。”
冷玉微笑:“韩青这个脾气,早晚会死在别人手里,真可惜,我很喜欢他。”
冷湘道:“别纠缠细节了,就算他们设了陷阱等我们,我们也非跳不可!”
冷玉沉默:“那个药,要多久才发作?”
冷湘道:“二个时辰。”
冷玉点头:“韦行的伤呢?倒底重不重?”
冷湘道:“我去试试。”
冷玉摇头:“不,我已令人传信给他,说王宫将有大事变,让他速回。”
冷湘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冷玉微笑:“消息应该已经到了。”
韦行在湖心亭子,找到小女孩儿的尸体。
面孔痛苦扭曲,可仍然是一个秀气的小女孩儿。
躺在地上,身上看不到伤痕,远看好象睡着了,只是大大地瞪着眼睛。
韦行拉起她的手时,已经知道她的死因。表皮无伤,可是手臂象一条蛇般,里面已经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所有臂骨断成一寸寸,分明是被内力一节节震断。
另一条手臂也是断的,腿也是断的。
冷秋显然是很急于得到口供,那女孩儿的意志被催毁时,生命也同时走到了尽头。
韦行对冷秋的刑讯手段无啥异议,要是他,也一样这么干,不过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这种手法无疑强度太大导致死亡,几乎必然。
韦行对这女孩子的意志力表示佩服,竟能挺到这个地步才说出冷湘来,想不到冷湘手下也有死士。
韦行把尸体处理掉。向冷秋复命。
冷秋拿个纸折子,打开,看了一眼,笑:“调虎离山?”
交给韦行,韦行看了:“说得倒象真的,我走时,是留了这件事。”
冷秋道:“传信来的人,用的方式也正确无误,韦行,你手下有他们的人。”
韦行点点头:“我回去查”
冷秋微笑:“回去好好查,然后,早点回来,别等我死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