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剑龙万万没有想到，贼眉鼠眼看着他，并没有很快下车救人，而是冲他“嘿嘿”一笑，仿佛还很得意，然后使劲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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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剑龙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紧紧地抱着老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马路中间，他不敢相信，竟然有如此嚣张的司机，我一定要记下车牌号，向交通部门投诉，报案。当他把目光瞄准车屁股时，这才明白了货车肆无忌惮的原因：根本看不到车牌号！
车上好像拉的是煤，车身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车牌的地方也是如此，根本看不到牌号。不知是煤盖住了，还是本身就是一“黑户”。看贼眉鼠眼开车时竟然能放松得几乎进入梦乡，看来，他借用夜幕掩护“偷运”煤可能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混蛋！谭剑龙抱着哆嗦的老人，心里直冒火，疲劳驾驶，撞到了人，居然还一走了之。尽管不知道他的车牌号，但那张贼眉鼠眼的脸孔却像在脑海里扎了根，清清楚楚地印在了里面。他不由地狠狠地骂道，像这样的家伙，应该早点被车撞死！
诅咒归诅咒，如果诅咒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眼下得赶快把老人送进医院，谭剑龙想拦一辆的士尽快送老人到医院，路上却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那一刻，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鬼城。
不等就这么干等了，眼看着老人的血不断地往地上滴，谭剑龙心急如焚，他连忙呼叫了救护车。时间在等待中艰难地流逝着，他也第一次看清了老人的脸，饱经风霜，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就像是风干了的桔子。苍老的脸上挂着浑浊的泪水，枯枝般的手紧紧地拉着谭剑龙的手，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不住地呢喃：“孩子，谢谢，孩子……”
可怜的老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地要出来呢？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要不也不会拖着孱弱的身体在外面挣扎。
血不住地流着，地面上红了一片。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呢？谭剑龙急得忍不住要骂人了，难道是司机们全都睡觉去了？怎么没车来呢？
他不能等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就这么在他面前被死神夺去。咬咬牙，背起老人，就朝附近的一家医院走去。
老人仿佛是一块被榨干的了甘蔗渣，已经朽到骨子里了，背起来轻飘飘的，谭剑龙不忍心用力，生怕会把他的身体弄碎。正要往医院走的时候，一直木头般任人摆布的老人突然挣扎起来，谭剑龙大吃一惊，手不由地松开了，老人差点摔下来，他连忙转身扶住了老人。
“你怎么了？”谭剑龙不明白老人怎么突然挣扎，“有什么事吗？”
“我……不能……去医院！”老人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但坚定有力。
“为什么？”
“我……要去找……石头。”
“石头？”谭剑龙一万个不解，深更半夜的，一个瘦弱的老人蹒跚地走在马路上，只是为了找一块石头，那一定是块价值连城的石头，“什么石头？”
“我的儿子……他叫石头，我们说好了的……在前面的大白江见面。”
“大白江？”谭剑龙皱了皱眉头，他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地方，看老人的意思，大白江似乎就在前面，但这附近他非常熟悉，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大白江。
3
正在说话的时候，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把老人往担架上放，老人死活不同意，他根本不在意腿上的伤，只是执拗地说要到前面的大白江见石头，看对方一头雾水，谭剑龙连忙做一番解释。
救护车司机听到老人的话愣住了，他是本地人，大白江，他听说过，是一家很有名的百货商店，没错，前面不远处就是大白江，只是在20年前就拆了。年轻人很少知道大白江，而大家说地名时也很少再说大白江了，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历史。
救护人员还算有耐心，说先上车，他们开着车去接石头，老人这才勉强同意，他上了车，一点也不顾忌到身上的伤，瞪大了眼睛向窗户外打量，刚才还是一片死灰的眼中放光了闪亮的光，那是一种期望和渴望的光芒。
昔日的大白江到了，这里哪有一个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在睁着半睡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向地面上抛洒着光线，有一个路灯似乎出了点故障，还在不停地闪烁着，就像是某个庞然大物的眼睛。
“这里没有人。”一个救护人员对老人说，“老爷爷，您的儿子不在这里，咱们先到医院吧，给你包扎一下再来。”
“不！”老人紧握着干枯的拳头，好像在拼命地抵抗着什么，“你们骗我，这不是大白江！这不是大白江……大白江前面是卖冰糖葫芦的，石头就在冰糖葫芦摊前面等我。”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他们似乎明白了，这个老人精神不太正常。可能是很少出来，大脑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记忆片段。他们决定先送老人到医院，治好伤再说。
救护车正要离开，老人突然眼睛放光，拍着窗玻璃大喊到：“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石头，石头，爹爹在这里！在这里！”
大家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才前面还空无一人，怎么会觉得间多了一个人，顺着老人的视线望过去，那里空荡荡的，那有什么石头，只有一根缠在电线杆上的布条在风中摆动着，划着一道道优雅的“S”。
救护车起程了，驶向医院，老人的眼中满是愤怒和绝望，他大声地喊叫着，咒骂着，他的声音很干，就像是从龟裂的土地里冒出来的。此前，谭剑龙以为老人是朽到骨子里的饼干，现在却感受到了他身体里蕴藏的可怕能量，他就像是一只凶猛的老虎，在拼命地挣扎着，然而，猛虎难抵“群狼”。最后，他还是被大家七手八脚地固定在了担架上。
可怜的老人，一定是想儿子而精神失常了，车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为老人默默地伤感。
4
老人被包扎好了，伤不算重，只是被货车擦伤了。谭剑龙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及时赶到，要不后果不堪设想，可怜的老人啊，难道真的是想儿子想疯了？
怎么安置老人，成了一个难题，问他住在哪里，他总是喃喃地说大白江，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问他家里的人，他总是说石头。最后，还是从老人的口袋里发现的线索，那是一张卡片：林女士，后面还附上一个手机号。再看卡片的背面，上面写着：我父健忘，请热心的朋友拨打我的电话，以便我接老人回家。万分感谢！
真是太好了。谭剑龙连忙拨通了林女士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林女士焦急的声音，她正在为父亲的事忙着焦头烂额，当听到有人“捡”到了父亲，焦急马上变成了兴奋的轻松。她兴冲冲地说：“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我马上就过去！”
没过多久，林女士就赶过来了。尽管满脸的疲倦，还是洋溢着兴奋和激动，紧紧地拉着谭剑龙的手：“谢谢你！”
谭剑龙有点受宠若惊，林女士尽管已经30多岁，却风韵十足，尽显女人成熟的魅力，谭剑龙甚至有点不敢正眼看她，他示意林女士坐下，小心翼翼地说：“您父亲……在精神上……是不是有点问题！”
“嗯！”林女士点了点头，眼神稍稍黯淡了下来，“20多年前的一天，我哥哥说到大白江去玩，就再也没有回来，可父亲却不相信哥哥失踪了，以为他只是贪玩，或者是做错了事，不敢回家，就去找哥哥回来……”
谭剑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哥哥现在回来没有？”
“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林女士的眼睛望着窗外，天空已经灰蒙蒙的亮了，仿佛在缅怀往事，“不知道哥哥现在何方，过得好不好？”
谭剑龙心头一沉，眼前不由又浮现出老人惊喜的眼神：我看见了，石头就在那里！只觉得一阵阵凉意笼罩心头。他压低了声音，害怕惊醒了老人，轻轻地问林女士：“你父亲是不是能‘通灵’，可以看到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