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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247)

作者: 胶东大葱/蝎子兰 阅读记录

赵盈锐在研武堂当值完毕,一本正经告辞,落落大方离开鲁王府,一撩前襟,撒丫子往书斋跑。今日书斋抄报发行,有赵盈锐大作。

书斋不但卖书,还刊印抄报,大书斋们联合搞了个抄报行,报子们每天收集新鲜事,刊印成薄薄几张纸。一开始只是在读书人之中流行,子曰诗云以文会友,或者研习商讨政事以备科考。再后书商觉得阳春白雪的钱要赚,下里巴人的钱也要赚,渐渐分出一些市井俗话的版面。再后来出现“报帖”,不像抄报那么详细繁琐,通常有字数限定,先起个骇人听闻的头,接着寥寥数语更猎奇的内容,却戛然而止,竟然更受欢迎,引得大规模讨论甚至对骂。发报帖要给书斋钱,按字付费。文人骂起人一激动长篇大论偏偏自己觉得都是玑珠,一个不删。上回为了争唐诗谁意境第一,互骂一年有余,甚至牵动外省学子官员,书斋疯赚一笔。

后来有传闻这骂战是京城第一书斋叶铺挑起来的。

近日有其他戏班眼红庆喜班和吉祥班。吉祥班的武生是多年老底子,其他班比不了,《战瘟神》不好复制,那就复制庆喜班的《木兰辞》,统统都是女扮男装然后被王爷皇子发现再互相爱慕的。本来赵盈锐就想骂庆喜班,这一下跟风的模仿得更四不像,赵盈锐在抄报上大骂这便是“荡气回肠”与“消化不良”的区别。

赵盈锐跑到书摊问新的抄报到了没。抄报上有赵盈锐大作,赵盈锐沾沾自喜地看了看,甚觉自己笔锋犀利直中要害。这一期抄报上没有什么可读内容,赵盈锐随手翻着往期,发现一份报帖上居然有人骂自己是烂俗庆喜班的烂俗拥趸。赵盈锐喜意全无,登时热血上头,撸起袖子,不就是骂战吗,来啊!

小赵官人笔名“三尺青锋”,一骂成名。此后有些戏班排新戏,花钱托请书斋让三尺青锋骂他们,被他一骂全国都认识他们戏班了。

不过此时的小赵官人还不知道自己能给别人骂出前途来,正是冲动的年纪,恨不得穿透报帖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他当即要在叶铺挥毫讥讽回去,无意间却翻到抄报上一版攻击摄政王要跟蒙古开市的文章,写得慷慨激昂声声泣血,仿佛汉家大好河山就要断送在摄政王手里。

小赵官人迅速找回自己的理智,报帖对骂还是要骂的,但现在他顾不上。他忽地意识到,抄报这几张纸捏在手里轻如鸿毛,扔出去却是撩起千里野火的火折子。

看的都是读书人,特别是官学生,他自己就当过官学生,最知道这波人,经不起煽动。

和鞑靼开互市,朝廷都没讨论几次,怎么就上抄报了。一旦舆论形成,谁都别想张嘴,即便是摄政王。

小赵官人想起自己走出研武堂前,在鲁王府广阔菜地里忙的殿下,鼻子一酸,恶狠狠摔了抄报。京郊秋狝他看到了军队操练,摄政王惊世膂力,大彻大悟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当不了班超,得一辈子伺候笔墨纸砚。刀笔吏刀笔吏,以笔为刀,没什么不好。

这事儿出现苗头,他必须告诉王都事。赵盈锐买下最近几期抄报,匆匆离去。

已经入夜,鲁王府招待建火室的工人晚饭,李奉恕洗了手,一把捉住李小二抄起来,王修用细长手指蹭一蹭李小二鼻头上的灰,李小二兴奋地咯咯笑。

李奉恕笑他:“跟只野猴崽子似的。”他无意间一瞥,顿住。王修披着长长的大氅站在檐下,室内通明灯火胧胧地映着他,宣纸上卓尔绝俗的人像画上最后一笔晕染了光影和时间。

李奉恕盯着王修看,心想灯下观美人,是有道理的。

李小二小肚子咕叽一响,李奉恕一只手搂着王修的腰,一只手抱着李小二。王修伸手一推门,馨香热气扑面而来。

“吃晚饭咯。”李奉恕怀里抱着沉甸甸的李小二,揽着王修,心里踏踏实实。

李奉恕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大奉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宫里来人,带来太后的话,说今天晚上皇二子不要回宫了,陛下可能也得来……”

李奉恕一愣:“啊?”

大奉承面色如土:“皇三子……出痘了!”

王修脚下一晃。

天花。

第197章

王修彻底慌了, 腿软得站不住, 抓着李奉恕的衣服靠着他。李奉恕揽着他的腰,一边抱着李小二,岿然不动。王修仰脸张皇地看摄政王,朦胧的灯火夜色里,摄政王雕凿的侧面一层冷而镇静的光。

宫里来的人跟在大奉承身后作揖弯腰, 摄政王冷峻问他:“确定是出痘么。”

那内侍是富太监手下的, 平时说话也有点分量, 在摄政王面前都浑了脸熟:“殿下, 确定。皇三子身边伺候的人也有, 也有痘症。圣人把东边皇子住的端本宫给围起来,前后的慈庆宫昭俭宫也都清了人,一律不许通过。想起皇二子在鲁王府,说先不让皇二子回宫了。”

摄政王问:“那陛下呢!”

内侍额角冒汗:“皇帝陛下这几日临时安置在西边养心殿。太后想着, 是不是要把陛下送出来?”

摄政王冷静:“不必,陛下在养心殿, 皇二子在孤这儿, 皇三子在端本宫,各个都隔开,太后这样做是对的。皇三子病况如何?端本宫里有信么?”

内侍声音哆嗦:“还没有……”

李小二没听懂,只是很害怕, 惊恐地看摄政王:“六叔……”

摄政王笑着颠颠他, 温声安抚:“没事。”

内侍弯腰低头,摄政王声音平淡沉稳:“去回圣人, 就说孤会照顾好皇二子。”

大奉承去送内侍,李小二那幼小生物的本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用黑黑的眼睛看摄政王,摄政王抱着李小二,揽着王修,淡淡道:“没事。”

夜色里仿佛战神的摄政王,顶天立地。

李奉恕破天荒地喂李小二吃东西,李小二眨巴着眼睛受宠若惊。李奉恕很耐心,拿小勺舀粥。李小二左右看看,觉得一切和昨天晚上没有不一样,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小小的心安定下来,隐约记得刚才宫中来人说他可以不用回宫,于是高高兴兴:“六叔,我今天晚上住下吗?”

李奉恕用鼻梁顶顶李小二的小鼻尖:“嗯。”

李小二欢呼,他决定了,明天晚上也要住在鲁王府。

王修眼圈一红。

李奉恕温声道:“快吃。”

大奉承心神不宁地站在餐桌后面看摄政王殿下亲自喂皇二子,时不时帮一把力不从心的摄政王。皇二子吃得满脸都是,还笑得很高兴。摄政王喂皇二子,还得顾着王都事,照看王都事吃东西。

摄政王是穿行万丈风浪面不改色的人,他说没事,好像就真的没事。这一刻,鲁王府中,平静安宁。

用过晚膳,大奉承伺候皇二子活动活动溜达溜达,洗漱睡在摄政王卧房,大奉承陪着坐夜。摄政王命令明天火室停止修建,提前给工人结钱,全部散去。大奉承看着皇二子平稳的睡颜,心中一时害怕,一时平稳。天花才是一直盯着大晏随时索命的厉鬼。或许有白修罗王能战瘟神,这一次,怕是没有哪个神仙能帮助大晏胜天花了。

可是,摄政王殿下说没事。大奉承有些恍惚,殿下说没事,就让人相信,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窗外漏进风,幽幽的烛火一晃。

李奉恕仰面躺着,王修靠近他,李奉恕一伸胳膊,把王修搂进怀里。李奉恕体温比常人高,夏天贴着热,这时候却是唯一温暖的来源。王修枕着李奉恕的肩,抬眼看窗外。他喜欢自己这个卧房,主要就是因为朝向好,不大,雅致养气。王修爱看窗景,李奉恕把所有窗都镶上玻璃。整个大晏最清澈皎净的平板玻璃,除了紫禁城里的,就在王修窗上。

月朗星稀。月色以为英武的摄政王是雕像,小心翼翼地给殿下镀一层铮铮的光。王修看得入神,轻轻问:“你……出过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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