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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衫和星空甲(43)

作者: 广式煲仔饭 阅读记录

“在我上学的头一年,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就像牛顿三大定律一样,可信地挂在所有督促我认真学习的人嘴上。升初毕业那年我的语文没能及格,并且悲惨地持续到了我十七岁大考那回,是以我终究明白,人之兴趣迥异,非强力所能及。

然而我今日却能占在这里,以一校之长的身份霸占这支麦克风,已够说明性格差别并非阻碍成长的因素,而在乎其他。当你丢弃那根聊胜于无的铅笔头,而衣着褴褛的孩子视若珍宝地拾起,呵着热气拭去沾在上面的尘埃时,或许在座就能明白,将人区分为三六九等的究竟是什么。

因此,一个当代意义上优秀的年轻人,在享受完资源后必定能同时习得如何去反哺资源的技巧,并坚守光芒明媚的本心。”

乌压压的后台不知不觉没那么闷慌,傅千树专注地听着讲话,有一个身影自他心目中逸散,在空气里勾勒成形。

“……理当警惕自视过高。浓度在水平线之上的满足、嫉妒、嫌恶,会让你遗忘造就身康体健、幸福安乐局面的社会根源。所以我鼓励学生发声以及诸如此类的行动,为那些眼界被局限于僻远一隅的孩子,平静生活被搅碎一团的苦主,或者无法在阳光下拥抱的伴侣。

当然可能存在阻碍。譬如连这套系统,研发组的几个老师起初都可以为网络问题熬秃了头。但只要你在向上行走,光芒便会布洒四野。

望大家以温柔回馈温柔。谢谢诸君!”

等回过神来,傅千树笑得嘴角咧开,手尽管拍到发红,也没觉着多疼。

“我发现学生会的人也没想象那么差劲哎。”走出去之后,傅千树跟吕奇感慨道。

“戴上戴上,”吕奇又拿着那个丑乎乎的口罩催他,听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兄弟,我也是学生会的,咱能别地图炮不?”

傅千树拧着眉毛:“不戴!”

“嗨你不花粉过敏吗?”

“哦,”他看见前面一排排花树,这才想起来,倒要感谢吕奇未卜先知了,“行吧。”

似乎是垂丝海棠。

可能是这一季气候有了什么改善,快到夏天,也才将将开始花落。

吕奇盯着他,直到确认傅千树全副武装,忽的说:“哎,你是不是找着对象了?”

“啊?”傅千树吓了一跳,见吕奇一脸“你当我是猪吗”的表情,坦白说,“嗯,对、对啊……”

“草,你要瞒我瞒到天荒地老啊!”吕奇气得跳脚。

傅千树无奈地笑:“原谅我吧。”

“半个月奶茶。”

“成交。”

吕奇做了个鄙视的手势,装着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酷酷地双手插兜,哼着小曲走了几步,回头道:“树仔,恭喜你,要加油啊!”

傅千树一怔,也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扬起嘴角,大声应了一句。

“你俩说什么呢,快点!”陈眠等人在前头喊道。

吕奇拉着他,敷衍地应着:“来了来了!”

傅千树被吕奇拽着,几步路搞得像竞走。他心里突然有预感般地侧过头,正好看见夕晖下染了个色的,他们系的那座第二教学楼。

黄昏之中没了平日校园传说那种怪乎其怪的气氛,端的是方正可爱,像搭起的一座姜饼屋。从此处出发,他去长大,去恋爱,工作,和喜欢的人并肩战斗,成立一个长长久久的家。

☆、39

部门人多,乌泱泱坐了半个烧烤店,等吃完,尚有人提议要去唱歌续摊。傅千树一看刚过九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跟着了。

“那我也走吧,”有个声音从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冒头,“和你一路可以吗?”

可我不是回学校啊,傅千树见搭话的是同级一个女生,骑虎难下地不好推拒。吕奇压着他的肩膀,主动道:“我带你吧,他家里有事得走一趟。还有没一块的?”说罢了然地冲他挤眉弄眼。

他这一提果然又凑上几个人,聚着研究打车软件去了。傅千树这才站开几步,给岑惊鸣打电话。

说来还是他预告的晚上会忙,但岑惊鸣竟然按部就班到至今都音讯全无,他也不晓得是夸听话呢,还是埋汰对方不解风情。

而且他心里读了近十秒还不见反应,“嘟、嘟”的声音一消失,傅千树那个“岑”字刚喊出来,下边的内容就塞回了肚子。敢情是时间到了自动挂断啊,他不信邪地又拨一个。

就在他以为这次仍是竹篮打水的时候,通了。

“喂,小树。”

“惊鸣!”傅千树挂了油瓶的嘴角重新高扬,“你在忙吗?我这边完事啦,去找你好不好?”我们半个星期没见啦。

“嗯,”岑惊鸣听上去透出一层疲惫,笑着说,“今天我不在家,住的酒店,你先寻个地方坐坐,我想办法接你?”

“酒店地址?”傅千树听完,调出百度地图看了看,道,“离我这不远,走路都可以哎……别折腾了,这次换你在原地等我。”

他结束通话,吕奇那边安置好了在等车,过来揶揄他道:“准备见你那——呃,‘女’、女朋友?”啊啊磕到舌头了好痛!

傅千树点头:“谢谢你解围,吕奇。”

“嘿嘿,我够兄弟吧,”吕奇摸着后脑勺笑,反应极快,“所以南门的饭馆是不是也随便我挑了?”

傅千树控住力道擂了下他胸口,转身,按指引过到另一条马路。

这个月份夜间的空气说不上干爽,甚至是带着粘密的潮润,温度又高,将将二十分钟的脚程,便从大张的毛孔逼出汗来。傅千树未曾看天气预报,不知这样憋人的氛围,明日是否落雨,如果大水倾盆,第一节课会否迟到。他途径一处施工地带,没设街灯,只在未成的建筑上橘光明灭,像灯塔。

傅千树孤勇地跳过小坑,深一脚浅一脚从那一带踩出来,这天的天上甚至没有月亮。

他发微信:我到啦!

傅千树本来想进酒店大厅,手机都没收就被路边的炒栗子勾去了三魂。比麦芽糖还甜腻的香味在大街小巷发酵。他咽了下口水,忽地觉着烤串和火锅一样是撑饱了还能再来两口的食物。他刚吸了吸鼻子,有人就将他腰一揽往旁边带。

傅千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在对方怀里挣扎,脑子走马灯似的播放社会新闻,他活鱼一般扭来扭去,兀然颈子抬着,嗅到隐约的草木香,立马门儿清地由着人摆弄,笑了起来。

傅千树拿下臂掩着脸,吭哧吭哧地笑,笑得整个人都在发颤,索性装成瑟瑟发抖的样子,可怜巴巴道:

“你,你是谁,劫财还是劫、劫色?”

岑惊鸣戴了帽子,帽檐下又兜上口罩,好似经不得风,又像电视中演的哪位大名鼎鼎的学生侦探。他的眼睛里蓄着一把火,亦入戏地压低声音说:“少废话,全给我交出来!”

傅千树生动的五官快挤作一团,颤巍巍地把从头到脚所有能掏的兜掏了个遍,只翻出几枚干瘪瘪的硬币,还有糖,当时陈眠抓了一把给他揣着的,柠檬桃子荔枝等口味应有尽有,他手掌不大,用掌心包住,却从指缝接二连三漏出来,岑惊鸣只好眼疾手快给他拢着。

“给你,”傅千树乐呵呵地说,“随便劫,我都给你。”

“就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他眨眨眼睛,拉住人,用打商量的口气说,“再摊个我,够不够?”

弄不清是不是洒水车刚经过,这处窝着几个低低的坑洼,岑惊鸣引着他到的地方已经是街道的静面,路灯的亮度更加稀薄,映得水滩像人造的一地星光。

他一垂头,拉下罩面,含住了傅千树的唇。

岑惊鸣的动作太快了,以至撕开一种天地不顾的狂乱,听到由远及近的自行车铃,他推搡着傅千树往黑暗的更深处。其实上边楼层还不少窗户点着灯,但三楼以下就是乌漆漆的了,沉浸在吻里的傅千树没心思看,只模糊感觉到有什么完美地辟出了一片光线死角,任由着底下的天雷地火,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