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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衫和星空甲(19)

作者: 广式煲仔饭 阅读记录

迅哥一定很爱许广平,就像傅千树跟他说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此时此刻,岑惊鸣更多的是心疼。

傅千树口口声声责备自己,可相比起来,岑惊鸣觉得他才是这个自私自利的人。

他走得太快,差点把对方丢下了。

“我没怪你,不哭了好不好?”岑惊鸣叹了口气,他好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捧向傅千树,再也匀不出丝毫给别人了,“乖一点。”

从小到大傅千树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不乖,自觉说着说着就垮了挺丢人现眼,揩着眼睛应了一声。

但问题是不破不立的。

岑惊鸣有意起词,一个电话插了进来。

“我外卖到了,”真不是时候,“你等等。”

“你还没吃饭?”傅千树忙说,“快去吧。”

岑惊鸣连电梯都懒得等,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前台,拎着包装回来。

短短几分钟也够傅千树收整自己了,除掉声音有三分发颤,几乎听不出哭过。

“要不你先吃吧,反、反正你接受我的道歉了,是吧?”傅千树唯恐听到他把这话给否了,飞快道,“我晚点再给你打。”

“傅千树。”

冷不丁叫到名字,傅千树的心脏像膨胀的氢气球,在骨骼与皮肉间上蹿下跳。

“在?”

岑惊鸣眼中幽深,久久压抑的野望一划而过,肠中百转,终究不愿把人逼得太紧。

他说:“我不是什么绅士,更毋论所谓的善人。你说过,你还要和我当朋友,但你能接受与一个对你时刻抱有想法的男人有所接触吗?傅千树,假使你答应了,从今天开始,我的目标都不会仅仅止于‘朋友’这个层面。”

——所以,现在要逃的话还来得及。

傅千树的真诚却一如既往。

他等得有些久,像孤军奋战过的岁月一样久,像朔冬河面的冰封期一样久,直到听到傅千树第一个字再至最后一个字,岑惊鸣看见了一场阔别已久的桃花汛。

“岑惊鸣,我不确定会不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喜欢’你,”他握着因通话时间滚烫的手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像在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但我绝对不会讨厌你。”

日光融融,千万淙流欢欣淌过,柳条柔嫩,凡鸟啁啾。现在思来,今天破釜沉舟般给对方打的电话何止是并不煎熬,分明是一树叶子摇曳下来,揉碎池塘春水的漫长瞬间。

岑惊鸣偏过头,发现雪早已经停了。

☆、16 重构

岑惊鸣饭还放着,透明塑料盖上蒸着颗颗能数的水粒。他在窗前席地而坐,耳机线流畅地绕在身前,舒适得譬如回到母亲的子宫。

岑惊鸣久未进食,却不忍破坏两处维持的温存,就着傅千树的声音,眺见初霁天青。这都四月初了,如此的天气尤为罕见,很有可能他赶上的就是最后一场。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他避开了疾风暴雪,在暖烘烘地展开四肢的地方,得到这样一通电话,已经足够令他笃定一切都在好转。

几只鸟拍着翅膀嚣然飞过,傅千树听到收进话筒的“啊、啊”几声,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

岑惊鸣看了看,笑着为他解惑:“是乌鸦。”

傅千树一脸黑线:“原来它们叫声真的这么尴尬啊?我还以为动画片里骗人的。”

岑惊鸣回他“嗯”,用手擦了擦雾涔涔的玻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傅千树的呼吸像是小红鱼滑不溜秋地钻在磁场里。

“怎么不说话了?”岑惊鸣问完就“哦”了声,“在等乌鸦叫?”

傅千树板着小脸:“我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有必要再次求证啊。”

“别等了,”岑惊鸣说,“在下雪,它们肯定是回家吃饭路过我这的。”

傅千树注意力火速转移:“下雪?哇你到底去哪出差?这边妹子都敢穿裙子了!冷不冷?你小心点别复发感冒了!”

这一箩筐的问题我该先回哪一个?岑惊鸣捡起掉了的遥控板,说:“在B市,酒店还有暖气,很热,我都想吃冰了。”

“那还是别吧,”傅千树心有余悸地说,“我后来猜我就是喝了冻可乐又吃辣才加重的——别图一时爽,打针火葬场。”

岑惊鸣晓得他说的正是自己把他拉去看医生的那回,穿衣镜前映出一张盈满笑意的脸。通话持续了半个多钟,傅千树应该是躲在楼梯间,不时有“悾、悾”敲东西的动静,加上路人的聊天,得亏刚才他哭鼻子没谁瞧见。

他每句话都带上混响效果,岑惊鸣也搞不通他干嘛有那么多话说,细细一捋,好像又没讲什么,分外不够似的。

“咦,”傅千树被打断了,因为一个万恶的系统音插进来,他卡壳般地听完,苦恼说,“哎呀,我快没话费了。”

那还真是昂贵的代价,岑惊鸣适时说:“先去忙吧,回头微信。”

傅千树愣了一下,赧然发笑,望到屋外被日芒涮得流光溢彩的垂丝海棠。

岑惊鸣逗他:“哦,又不愿意了?”

傅千树苦笑,平平常常地说:“那你要记得把我加回来。”

好,岑惊鸣无比郑重地应道。

然后他吃饭,B市的外卖都极其浮夸,量小,碗大,盒子外还要包印有LOGO的封纸,装进钉住开口的布袋。拿个菜像拆俄罗斯套娃,味道却近于清汤寡水。傅千树咋舌说太坑了吧,下回来J大啊带你吃饭,刷我的卡!念得财大气粗,跟要包养他一样的阵仗。

傅千树还顶着那张头像,问他明天去哪玩,岑惊鸣说票是后日一早的,至于明天还没安排,等看天气吧。

树木又寸树:我查了你附近的景点和交通路线!要是去的话记得给我多拍点照?

岑惊鸣滑给他一个怒目圆瞪的猫头:敢情您是想云旅游啊

树木又寸树:一举两得的事嘛。

傅千树以查论文为由落荒而逃,岑惊鸣把垃圾收到走廊,回到床上,天花板的灯光从头顶倾洒下来。

对于第一印象出了差错造成的后遗症,显然他们彼此都不会三言两语就忘怀,他赌傅千树有所动摇,但要对方解构前见,向至为隐秘的心绪屈服,前面还有漫漫长路得走。

他当然饱含耐性,因为岑惊鸣走路很难拐弯,他只好在脚后跟的地方挖了壑谷,傅千树却追上来,电光火石地修了一座桥,垮过来。

那天他以为傅千树是随流感侵入的病毒,身体大好,病毒就被扑灭了,一个人多照照太阳,曾经那些丝丝入骨的甘和苦会一并销磨。

岑惊鸣注视重新被聊天气泡填满的屏幕,才明白原来病毒已经成为抗体,是最靠近心口的免疫球蛋白,让他比以前的自己又伟大了一点点。

+++

傅千树没想到岑惊鸣会跟自己视频!他猴子似的噔噔翻上床,两片遮光帘一拉,这才鬼鬼祟祟地按了确认。

前置摄像头一开,他就被本人仿佛额外放大过的脸雷到了。

“这儿,”岑惊鸣往头上的一处指指,玩味地调侃他,“虽说我再不是你心中的小甜甜了吧,也犯不着这么枉顾形象吶?”

傅千树臊得想顺着屏幕爬过去咬人,对着造型囧人的自己左支右绌,越打理越像一脑袋鸡窝,索性撕了张卫生纸搓成球把镜头堵了。

傅千树偶尔也在床上打手游,跟家人闲扯,坐得没骨头蛇似的,但看见岑惊鸣的脸他就不自觉坐得端端正正。一挺腰杆,又暗骂自己有病。

“你这是哪儿啊?”

“南锣鼓巷,”岑惊鸣道,“不是想云旅游么,这样真实感更强吧。”

他甚至买了个自拍杆,岑惊鸣停下来认真地调节一番,努力让画面能装下更多东西。镜头晃动,傅千树看到边上几个喝奶茶的女孩子全盯着他看,岑惊鸣浑然不觉,整好后向他招招手,长睫一抬,要继续往前走。

傅千树没露脸也觉得是在公开处刑了。

岑惊鸣的读心术还没厉害到这个程度,只说:“这次有点走眼,不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