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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月明(32)

作者: 流浪思河 阅读记录

☆、弱者

玄延与我亦敌亦友,互相博弈,我知他所要,他却不知我所求。

他让岑明成了我的父亲,封安国丈,让岑誉成了我的哥哥,一国之相。

而我成为了出身秦州知府的柳絮才高的娇女。

我不知道玄延这么做的原因,若只是为了试探我,那么他错了。

他以为在我心中只有小打小闹的爱恨情仇。但其实我想的是,如何向祁真复仇。

在他面前,我只需要是一个被爱情和仇恨冲昏头脑的女人。

玄延将岑府要了回来,他坐在上座太师椅,手边摆着过去岑明最喜欢的至雪碧螺春,他深深的嗅着茶香,随口一问,“国丈,与皇后好久没见了吧?”

岑明跪在地上,将圣旨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不曾看我一眼,却是看着地下,似乎要将地看穿看透,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有半年了…”

我站起身来,婉娴立即托着我的手臂,我还有些不习惯,但仍然由她将我引在岑明的面前,“哥哥还好吗?”

他将头磕在了地上,痛哭道,“你哥哥啊很好,不用担心,明年我们来看你和你母亲。”

这样的指鹿为马,我冷笑一声,“哥哥很好的话,看来明天就可以上路了!”

“你!”岑明抬头诧异的看着我。

“父亲大人,不用明年特地来看我,今后有的是时间。”我慢慢的走回了上位,将凉透了碧螺春引饮而尽。

这种权力的差距,岑明纵使百般不愿,也该明白他们于我们,就是以卵击石,除了臣服并无选择,就连愤怒也要夹着尾巴藏起来!

正是岑家这样的惶恐,让玄延真正的逃出了过去被胁迫的阴影,也让他越来越肆无忌惮。

还在发热的岑誉就这样被拖着上了去封安的马车。

玄延与我一驾,用耐人寻味的眼光看着我,“蒙月,你终于清醒了。”

我指尖滑过康淳的睡颜,睫毛颤动,漫不经心开口,“你也要清醒一点,朝中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你那个皇叔祁真。”

他带着迫不及待的亢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正是夏日炎热的时候,随行的御医几番前来禀报,说岑誉的伤口恢复的不好,且腿伤加重,按照现在的脚程,可能熬不到封安,最好是停下来休息几日。

我置若罔闻。

玄延撇了一眼我的面无表情,挥挥手道,“死了就死了吧。”

倒是躺在玄延的腿上的康淳,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嗯?岑誉哥哥不是喜欢蒙月吗?蒙月为什么不关心他?”

我的眼皮不自然的跳了跳。

玄延摸着他的长发,眼睛却望向了我笑道,“康淳,现在蒙月是岑誉的妹妹。”

“哦,和岑澜姐姐一样吗?”

玄延没有说话,在等我的回答,我捞开帘子看到外面的层峦叠嶂,窗外闷热的暑气一下子扑涌进来,我眯了眯眼道,“停车—”

“嗯,该是停车的时候了,过会儿要下雨了。”

“是。”

“皇后娘娘不可,你不能与男子共处一室。”婉娴急匆匆拦住我的步伐,身处深宫,她总带着规矩的傲慢。

“哥哥死了,你背着走么?”我推开她的手,直直地向前走去,而后停下,背对着她冷漠开口,“婉娴,本宫的话是命令!还有这是丞相。”

马车里的还有一位老御医,见我入车架,他移了移身。岑誉得以露在我的面前,他额上豆大的密汗,双眼紧闭,眼睑乌青疲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五官纠在一起十分痛苦,像极了脆弱的岑澜。

“苏御医,父亲大人呢?”

“哦,国丈刚与我换下,现在在后面马车歇息了。”他恭敬答道。

“哦,他怎么样了?”

“令兄?他情况不好啊,要说我这药也算是极好的了,可他一点也喝不下,关键是他啊,哎…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

“死了就死了吧,一无所有就轻松了。”

“这…”苏御医一脸惊恐的表情。

我扯出一抹假笑,“呵呵…他喜欢听反话。”

马车内四散这药味和汗味,我将帘子挂在尖嘴金钩上,坐在岑誉的身边,他的背上盖着薄衣,隐隐的透出血迹,“苏御医,你再将药端来吧。”

他听罢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大敞的窗,低头道,“是…”

空气得以流转,虽然外间也正是炎热,但他的呼吸还是顺畅了几分。我拿起一旁的蒲扇,扑散我的热气,顺带扑扑这刺鼻的药味。

窗外轰隆隆的响起雷声,夏天的暴雨总是一阵一阵的,微风先开始前奏的肆虐,终于凉爽了几分,他的眉也渐渐舒展。

暑气被压在大地,等待暴雨冲刷。

身后突起的狂风将我的发丝吹得散乱,我忙的放下蒲扇,抚了抚发丝,却见风横冲直撞,将岑誉的薄衣吹开,那皮开肉绽的血色翻滚在我的眼前,心惊胆颤。

“皇后娘娘!药来了!微臣先放在这儿了。”苏御医匆忙捞开帘子,急促催道,“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微臣要将药炉收了,不然晚上不好起燃。”

“好。”

苏御医话音刚落,没走几步,瓢泼大雨就突然倒了下来,雨丝从窗外打入,噼里啪啦就湿了我一脸,我慌里慌张摸到蒲扇就将它堵在窗口,终于少了些突入的暴雨,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是有帘子吗?”

“嗯?”一下子慌了神,我这才想起,将帘子放下,看着背对我的岑誉。

我看不到他说这句话的表情,雨声也将所有微小的声息掩埋。

他没有那天的争锋相对的愤怒,反而因背上的疼痛蜷做一团显得孤寂悲伤。

果然被打了一顿就安分多了。

他的薄衣被吹开,背上的血迹晕开了一片,我撇撇嘴道,“真是细皮嫩肉,我要是挨了这伤,几日就好了,怎么也想着要把这伤还给施加人。”

他仍然一言不发,不想看我一眼。

我将药碗放在他的旁边,微小的落地声。

我背倚着,他背对着我侧躺,默然无语,雨声如玉珠落盘,如野马放纵的奔腾感,又如冲锋的千军万马,剑拔弩张,雷声闪过亮点,我开口道,“药凉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了颤,撑起身子,将亵衣穿好,端起药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饮而尽,他仍旧没有看我,道,“为什么?”

为什么嫁给玄延,还是为什么来他的马车?

“你为什么要欺我?又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定定的看着他的侧脸,一扫少年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总带着无力和颓废。

雨声渐渐停下,婉娴敲了敲楣,“皇后娘娘,该回您的车驾了。”

我们谁也没有回答谁的问题。

“岑誉,帮我护住这凤位。”我需要权力将祁真踩在脚底。

他冷哼一声,像是在嘲笑我。

我缓缓一笑,娇娇道,“岑家与我兴衰与共。”

*

对于岑誉的丞相之位,三公不服,联名上谏要求罢庶。

玄延一意孤行,新晋岑家一下子在朝中变得孤立,更加举步维艰。

我时常跟着玄延上朝,每一次都见岑誉在各种针对中险中求胜。

我在想会不会因为我。

不过自入朝一月以来,他在前朝,我在后宫,朝臣与后妃不得相来往,因避讳我与他不曾言说几句。

康淳在我的肃宁宫里好不自在,玄延给他穿插了蓝衣太监的司职,是以服侍我。

玄延来时,除康淳之外,肃宁宫不召太监宫女,也显合理。

肃宁宫很大,我让宫女移栽了满院的白梨花,虽是初秋,我也不顾会不会存活。看着揽康淳在怀的玄延,我倚门而立,“这梨花开时一定很好看。”

他眯着眼睛看我,“谁说不是呢,你倒是去岑相的府里也种满才好。”

“可是康淳觉得月不喜欢梨花。”康淳站起身来,推了推玄延,天真体贴道,“玄延,这时辰你该去批阅奏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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