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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89)

卢氏进了书房,便见谢偃、谢令兄弟二人正对弈,谢允跪坐一侧,侍奉茶水,见她回来,神情中有些期许,隐约又有些忐忑。

谢偃与谢令对视一眼,停了手中动作,道:“夫人,枝枝如何?”

“确实是受伤了,但也的确没有性命之忧,”卢氏语气舒缓,道:“伤在腰腹,但没有触及内脏,好生休养些时日,便无碍了。”

其余几人同时松一口气:“上苍见怜。”

卢氏也觉欣慰,只是情况紧要,却顾不得别的,同那几人道:“枝枝还告诉我,坊间传闻有误,并非那几家宗室有意谋逆,而是今日事发突然,难辩内情如何……”

她将谢华琅先前所说,一一重复出来,最终道:“该说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余的,便该交与你们思量了。”

谢偃没有言语,谢令也一样,尊长不语,谢允更不会做声。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谢偃先道:“陛下决意如此,这是好事。”

谢令颔首,附和道:“的确是好事。”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陛下爱护枝枝,我们也能安心,”谢偃思量片刻,最终道:“此次风波必然不小,谢家不必参与其中,我明日便告病,不见外客,阿允便以侍疾为由,同样留在府中。”

谢令轻抚胡须,道:“正该如此。”

谢允也道:“儿子自有分寸,不会同任何人提及。”

……

江王的手脚很快,谢华琅受伤的第二日,便将两份供状送到了御前。

前一份是那几个宗室子弟吐露出来,后一份则是他参猜天子心意,拟定的罪状,顾景阳将后一份置之不理,先去翻看前一份。

那几个宗室子弟出身非凡,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头便是书读的不好,挨先生的手尺,江王略用了些手段,便将一切吐得干干净净。

顾景阳略翻了翻,眉头便蹙起来,将供状丢到案上,道:“他们说,此事纯属偶然?”

“是,他们受过刑后,仍旧言说自己与此事无关,更有人将整件事推到顾明延头上,”江王说及此处,神情中也露出些奇怪来:“这些宗室子弟皆带了侍从,也都受过拷问,多半人咬定自己事先不知此事,还有几个,其实是别人安插在他们身边的……”

“顾明延不像是有意为之。”

“当时,他向朕求饶,说他没必要当众射杀皇后,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死路一条,还会牵连家眷——这的确说得通。”

“但是,”顾景阳静默良久,终于道:“这件事太奇怪了。”

“的确。”江王颔首,眉宇间有些赞同:“每个人都有自己惯用的箭矢,更不必说是宗室子弟,他们说是因为箭矢带的少了,方才混用,这本身就有些奇怪。”

“再则,周遭扈从不少,即便是失手,为何独独射中了皇后娘娘?禁军之中,也曾有人发现了他们所说的那只公鹿,后来,绘制过现场的方位图之后便发现,那支箭与公鹿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南辕北辙,这是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

说及此处,江王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除非,那支箭最开始的目标,就是皇后娘娘。”

顾景阳的眸光倏然冷了,道:“说下去。”

“接下来臣要说的,便是最不得其解的地方,”江王徐徐道:“据在场禁卫所绘制的方位图,当时在场扈从虽少,娘娘却被护在中间,加之林木遮蔽,能一箭射中,想来是高手。娘娘也曾说过,是紧急之中侧了下身,方才只是触及皮肉,没有伤到内脏,但臣事后问过太医,假使娘娘那时没有躲过去,那一箭也无性命之忧。射箭之人只为伤人,却要因此丧命,他是为了什么?”

顾景阳静默不语,许久之后,道:“你觉得呢?”

“臣觉得,有三个可能。”江王分析道:“第一种,是那一箭的确是巧合使然,只是这可能性太小了;第二种,则是那人原本就打算射杀娘娘,只是箭术有失,故而失败;至于第三种……”

“不图小利者,必有大谋,”顾景阳的目光微微沉了,接口道:“此事之中,或许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内情。”

江王恭谨道:“圣明无过陛下。”

“到此为止,不必再查。”顾景阳合上眼,语气中隐有杀伐之意:“以谋逆弑君为由,将涉及此事者尽数处死,参与其中的几家王府随同处置,朕会拟定名录与你,或诛杀,或流放,废其王爵,永世不复。”

他睁开眼来,目光湛湛如电:“路只要走过,就会留下脚印,朕不信什么痕迹都留不下,你私下查,总有一日会勘破其中内情。”

江王躬身应道:“是!”

……

皇帝遇刺一事,从最开始的狂风骤雨,发展成了一场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风暴。

昔年郑后在时,因登基称帝一时,几乎将太宗子孙尽数诛杀,而仅存的那些人,现下迎来了另一场浩劫。

端王、顺王、章王、景郡王等等十数宗室亲王、郡王尽数伏诛,其中甚至包括了魏王府的世子。

那可是皇帝嫡亲的侄子,曾经的皇位有力角逐者,真正的血脉近枝!

也不是没有臣工进谏,以为杀戮太重,有伤天和,然而皇帝只用一句话,便将朝臣们的进言堵了回去:食君之禄,则忠君之事,谋逆弑君尚可宽恕,卿等以为天子剑懦弱,不能饮血乎?

第56章 赌注

皇帝利剑出鞘,语带杀机, 当然不会有人再有人提出异议。

礼不下庶民, 刑不上大夫,自古将相不辱, 这是对于朝臣们的敬重,也是为了勋贵高官们的体面。

汉朝时候, 若有官员触犯刑律, 往往都会自缢挽尊,以此保全声名家眷,渐渐地, 这也就成了上层阶级的游戏规则。

文帝的舅父薄昭枉法,却不肯自缢, 文帝便令人往薄昭府前哭丧, 薄昭无奈之下,只得自杀。

这原是世代沿袭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 太宗在时, 有肱股之臣造反, 伤怀之余,也说 “不欲令刀笔吏辱卿”, 亲自审问。

然而到了郑后之时,因得国不正,虽高坐帝位, 心中仍有不安, 为此很是起用了一批酷吏, 屡有朝臣下狱,更兼有匿名检举等途径,严刑峻法之下,朝臣们的骨头早没有那么硬了。

宗亲处刑,自然不会公示于众,既是给临死之人几分颜面,也是为保全皇家尊荣,皇帝赐了毒酒,令涉案之人于宗正寺中自尽。

接连死了这么多宗室,更有十余王爵被废黜,长安为之震动,到最后,还是汉王进宫,劝慰道:“宗室谋逆,罪该万死,现下涉事之人既然已经伏诛,也请陛下暂歇雷霆之怒,以免人心纷浮,海内惶恐。”

该杀的也都杀了,已无后顾之忧,北境还在打仗,到此为止便好。

顾景阳心中敬重汉王,闻言便颔首道:“朕原也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了。”

汉王听他这样言说,心中松一口气,又温言劝道:“明主之所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陛下既施雷霆,天下战栗,不妨略施恩德,以安人心。”

顾景阳微微一笑,道:“朕明白的。”

话要点到为止,汉王也没有多说,就此错开话题,关切道:“娘娘可还好吗?只听说伤重,却不知现下情状如何。”

“皇后伤重,需得静养,”说及此处,顾景阳神情微滞,面有忧色:“她受这种苦,朕着实有些心疼。”

汉王见他如此,免不得要宽慰几句,顾景阳一一应了,这才吩咐人好生送他出宫。

……

谢华琅伤的不轻,虽说没有触及筋骨,但也不是好挨的,想出去走走跳跳,自然是别想了,沐浴浸水更是不可能,就连晚上歇息,也要侧过身去,用没伤到的那一边躺着。

更难的是晚间换药的时候,只是将包裹住伤口的绷带揭开,都觉痛的难忍,小姑娘还没吃过这种苦呢,眼泪汪汪的哭起来了,还问:“郎君,你说会不会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