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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44)

谢偃颇通文墨,自然知晓这典故,听后却有些踌躇,又过了良久,他低声道:“夫人啊,这么多年了,对不住。”

卢氏温和道:“这从何说起?”

“我太想当然了,有些话你不说,我也不会想,今日我若是不问,这些事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谢偃道:“仔细回想,总有委屈了你的时候。”

“那倒也不至于。”卢氏摇头失笑:“老爷其实已经很好了。”

谢偃听她说完,神情却有些惘然,轻声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夫人不再叫夫君,而是改口称呼老爷了。”

卢氏浅笑道:“老夫老妻了,倘若再卿卿我我,岂不叫人笑话?”

谢偃想起今日皇帝问的那句“谢夫人于你是敬重多,还是爱重多”,心头便如同堵了一团浸过水的棉花,又湿又重,有些喘不上气来。

“夫人啊,”他忽然有些踌躇,扶住卢氏肩头,低问道:“你说我很好,是不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你心里就没有期待过?”

卢氏执着玉梳的手顿住了。

她回过头去,神情中隐约有些诧异,望向了身后的丈夫。

谢偃没有做声,只静静看着她,目光里说不出是忐忑,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长久的静寂过去,卢氏将手中玉梳搁置下,眼睑闭合,默认的点了点头。

……

第二日晨间,便有内侍往谢家宣旨,因皇后故,加谢偃梁国公勋爵,谢允身为谢家嫡长子,顺理成章做了世子,谢澜也系嫡孙,便以世孙称之。

今时不同往日,再接旨时,谢华琅便要站在谢偃之前,自衡嘉手中接了那旨意之后,方才转交给父亲。

梁国公的封号居从一品,可以沿袭三代,再行削减。

太宗在时,曾册立过十几位国公,先帝与郑后时也有加恩,然而时移世易,种种缘由使然,现下所存留的,也不过八九家而已,相较而言,这爵位已经很是难得了。

阿爹阿娘大概早有预料,面上虽有喜意,却不过分浓重,叔父叔母也是一样,谢华琅想起旨意最后说的世孙,不免悄悄看淑嘉县主一眼。

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较之先前,她也更见丰腴妩艳,脸上神情倒还平静,无喜无悲,大概是察觉到谢华琅的目光,顺势望过去,向她微微一笑。

谢华琅轻轻向她颔首,算是致意。

衡嘉将那旨意说完,也不曾急着回宫,悄悄到谢华琅身边去,恭敬唤了声:“娘娘。”

其余人知晓他另有话要说,也不搅扰,各自忙碌去了。

谢华琅瞥他一眼,道:“内侍监有何见教?”

衡嘉连道了几句“不敢当”,又一指身后侍立的两名女官:“陛下令奴婢将人送来,往后您身边也有个照看。”

那二人听他说了,忙屈膝行礼,向她问安。

这两位女官约莫四十上下,相貌都颇端正,发髻梳的归整,通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利落气儿来。

谢华琅同顾景阳生了争执,还不至于拿其余人撒气,大略看了眼,颔首道:“采青,你带她们先去安顿,再讲一讲府上的规矩,不要失礼。”

采青应声,那二人再行一礼,随之离去。

衡嘉见周遭人都走了,这才苦着脸道:“小姑奶奶嗳,怎么又同陛下闹别扭了?”

谢华琅在前厅呆的闷,便往远处凉亭里坐了,懒洋洋打一下扇,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合不来罢了。”

她见衡嘉似乎要劝,连忙打住:“你有事便说,若没有,我可不留人了。”

衡嘉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道:“忠武将军今日归京述职,朝中事务又多,陛下实在是走不开,说若得了空,再来看您。”

谢华琅“哦”了一声。

衡嘉见状,轻叹口气,又道:“陛下叫奴婢问一句,娘娘今日还难受吗?药吃了吗?”

谢华琅原还梗着脖子的,听他问完,倒有些软了,别过脸去,道了句:“都好。”

衡嘉见她如此,便知也是惦记皇帝的,对这一双冤家又有些无奈,低声劝道:“陛下从没有喜欢过人,情之一字,又怎么可能会无师自通?娘娘,也求您多体谅陛下几分。”

“我就是体谅的太多了,”谢华琅自栏杆外掐了朵艳色月季,气闷道:“巴巴的送上门去,什么话都说了,什么事都主动做了,他呢?到了最后,却嫌我没规矩了。”

“娘娘快别这么说,”衡嘉急忙道:“陛下的心意,奴婢不信您感觉不到,说是把您当心头肉,那可半点不为过。”

谢华琅低了头,将月季花的花瓣儿一片片撕下来,丢到地上,却没吭声。

衡嘉心里有了几分谱儿,便没有再说下去,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过去,口中求道:“娘娘,这回可别再烧了。”

谢华琅瞥了眼,道:“搁那儿吧。”

“嗳。”衡嘉应了一声,又向她行礼,道了告辞,准备回宫去。

刚走出凉亭,他忽然一拍脑门,回身道:“险些给忘了。陛下还说,西疆有变,这两日或许会忙,抽不出身来看娘娘,不是不想见您,叫娘娘不要动气。”

谢华琅垂下眼,轻轻道:“知道了。”

衡嘉又是一礼,这才带了远处内侍,一道离去。

谢华琅将那朵月季花撕的秃了,只留了一只难看的花柄儿,转了看了几圈,终于丢到凉亭外去,拿起案上那封信,伸手展开了。

纸上字迹一如既往的端雅,或许是写信人心绪柔和,较之往日,平添了三分温缓。

谢华琅将那信纸铺在案上,垂眼去看,只见了前边几个字,便不觉露了几分笑意。

“卿卿如晤。”她拈起那信纸,直起身来:“还真是长进了。”

……

接下来的两日,顾景阳着实忙碌,抽不出身往谢家去,每日鸿雁传书,又叫人送些女郎喜欢的珍稀玩物,着意讨心上人喜欢。

衡嘉第一次去送时,还没有说什么,等第二次去送时,便含蓄的问了句:“娘娘没有话想同陛下说吗?”

谢华琅道:“没有。”

衡嘉擦一把汗,只得道:“哪怕是什么小物件呢,叫奴婢带回去也好……”

谢华琅道:“更没有。”

衡嘉试探着道:“娘娘,明日可就是七夕了。”

谢华琅道:“七夕便七夕,我还能猎只雁叫你带回去不成。”

“好吧,”衡嘉无奈道:“奴婢明白了。”

……

衡嘉前后到了三日,信也带了三封,写信人的口吻也一日比一日软。

谢华琅将那三封信展开,挨着看了一遍,心中不免有些松动,然而就此放过,又有些气不过。

将那三封信塞回信封,她闷闷的出了门。

每日这个时辰,谢朗便在楼台上透气,今日也不例外,听见脚步声近了,侧目看她一眼,慵懒笑道:“娘娘今日似乎不大高兴。”

谢华琅斜他一眼,道:“要你管。”

谢朗哈哈笑了两声,又道:“同陛下吵架了?”

谢华琅叹口气,道:“算是吧。”

谢朗平日里虽有些吊儿郎当,大事上是很靠得住的,见她如此,想要劝慰几句,却被谢华琅先一步拦住了。

她道:“这也是我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未必能说到正处去。”

谢朗听得皱眉,不平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关旁观者清什么事。”谢华琅鄙薄的看他一眼,道:“我好歹有个未婚夫婿,你有什么?都没有喜欢过人,哪有什么大道理来劝我。”

谢朗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她说的都对。

平白憋了一肚子气,他哼了声,重新歪回躺椅上,衣袖掩面,气馁道:“是是是,你们情投意合,两心相许,可真是了不起。我形单影只的,都没脸掺和这些事。”

谢华琅听得失笑,正待说句什么,便听扑簌簌的振翅声自身后传来,还没回过头去看,便听谢朗赞叹道:“呀,好俊俏的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