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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130)

“韩王、齐王、蒋王、越王、曹王、霍王、鲁王等人,还有建安大长公主、常山大长公主、金城大长公主、丹阳大长公主等等诸多宗室,天后称帝之后,高祖、太宗子孙,几乎屠戮一空,这是多少血泪?”

“天后,”顾景阳一字字道:“我也姓顾。”

郑后静静看着他,他也没再言语,如此过了良久,她轻轻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景阳颔首道:“正是如此。”

“还是说点别的吧。”郑后低低的叹口气,又笑了起来:“虽然彼此憎恶,但最后一面,还在争执不休,将来回想起来,总会有些感伤的吧。”

她现下这幅面孔,正是青春鲜艳的时候,莞尔微笑时,更觉美貌动人,然而就在这言语间,却透露出几分夕阳暮色,哀伤淡淡,顾景阳即便素来同她不亲近,现下也不禁有些感怀。

“淑嘉呢,”他顿了顿,道:“天后进了她的身体,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郑后说起此事,神情中闪过一抹伤怀,她是很喜欢这个外孙女的:“我不知道她在那儿,或许,已经……”

她又叹了口气,道:“多半是那样的吧。”

顾景阳早先也有猜测,对此倒不奇怪,只叹道:“倘若我与枝枝不曾相恋,或许,天后也能安享此生吧。”

“谁知道呢。”郑后随意应了一声,倒是真的仔细想了想:“谢允是谢家的长子,将来必要承继家业,我笼住了他,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坏。”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忽又笑了起来:“谢家人总觉得我会对谢澜做点什么,其实真的没必要,区区一个国公之位,我岂会放在眼里?若我谋算成真,封王亦不在话下。”

顾景阳同她不甚亲近,但对于她的头脑,惯来都是钦佩的:“的确。”

“三娘聪敏,只是不喜政事,既如此,来日做了太后,只管安享富贵,岂不乐哉?”

郑后并不讳言自己的计策:“谢家作为后族,幼主登基,能得到的益处可想而知,就局势而言,他们其实是有短板的,只是谢家女郎实在出众,大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定的下心,将永仪侯府笼络的如此稳妥,最后一块短板也齐全了。”

“来日谢家再嫁女入宫,连出两朝太后,声势之显赫可想而知,废帝自立,也未可知啊。”

顾景阳静静听着,并不为之动怒,只在她说完之后,颔首赞同道:“的确是非常好的计策,天后心思缜密,几乎要将其达成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在意三娘。”

郑后神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你自幼性情淡漠,冷静自持,我以为,你不会爱上别人的。”

提起心上人,顾景阳的神情似乎也柔和起来:“枝枝很好。”

他静默一会儿,又道:“我很喜欢。”

郑后微微一笑,神情说不出是认真,还是敷衍:“恭喜你。”

顾景阳温和道:“多谢。”

时辰已经不早了,室外夜色深深,一片安谧,内室之中,也无人再做声,似乎都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陷入了不知名的梦境。

案上的那盏灯火跳了跳,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也将那两人惊醒了。

郑后执起灯盏一侧的银钎子,挑了挑那乌色的灯芯,有些感慨的道:“上一次这样对坐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景阳想了想,道:“仿佛是两年前,天后辞世的前夜。”

“真是很久之前了,”郑后笑了,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想来真的是永别了。”

她静静注视着面前的长子,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长大了,面容俊秀,气度沉稳,早在几年之前,便能同她匹敌了。

周王是在她身边长大的,魏王与临安长公主也一样,只有他,生下来之后,便被太宗文皇帝接过去,亲自教养长大。

后来他会走了,会说话了,好像也曾偷偷去见她。

只是那时候她处在太宗文皇帝的阴影之下,每每见了他,都想起自己当初的孱弱与无能为力,恨屋及乌,连带着也不喜欢他。

后来,他就不再去找自己了。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难言的酸涩,这才想起,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没有抱过这个孩子。

不知怎么,郑后有些隐忍的难过起来,伸臂过去,道:“九郎,你过来。叫我看看你。”

顾景阳静静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摇头道:“还是算了。”

“你是不是很恨我?”郑后一怔,将手收回,掩住心中的酸楚:“太宗文皇帝过世之后,我寻由将你幽禁,达十数年之久。人活一世,能有几个十数年?”

“那倒没有。”话说到了最后,顾景阳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他神情恬淡,仪态敛和:“归根结底,我与天后到了今天这地步,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过误会错失,也同世人所谓的母子亲缘无关。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向她垂首致礼,顾景阳道:“就此别过。”言罢,转身离去。

成王败寇……

到最后,同她说起这四个字的,竟是她的亲生儿子。

郑后觉得有些讽刺,还有些荒唐,她想笑一下的,可也不知怎么,泪珠忽然自眼眶滚滚落下。

错过的终究回不来了,覆水难收。

第76章 往昔

顾景阳出了内室, 便停住了,似乎是夜色太凉,触水成冰,叫人刚一触及那冷风,便如冰雕一般,僵立在原处。

衡嘉迎上前来。

顾景阳没有看他,怔怔站了良久, 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冲动来:他想去见见枝枝。

哪怕不说话,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谢华琅这时还没歇下, 知晓郎君去见郑后, 更难安枕,正托腮出神, 却听外间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旋即响起的便是问安声。

她心中一动,迎了出去,便见顾景阳人到门前,神情沉静如昔, 唯有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疲倦与伤怀。

谢华琅看的心中一疼,还未来得及说话, 便被他入怀中。

似乎是刚从外边来, 顾景阳身上有些冷,谢华琅已经解了外衣, 骤然触及到他带着秋夜凉意的衣袍, 禁不住打个寒颤。

顾景阳察觉到了, 扶住她腰身,动作轻柔的将她推开,谢华琅却不松手,紧紧拥着他,低语道:“就方才那一下,内室暖和,早无碍了。”

她猜到他今夜的心情不会好,却又无能为力,此刻爱侣间亲密无间的相拥与静默无言的宽慰,或许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顾景阳明了她这心意,有些倦怠的笑了笑,手臂环住她腰身,埋头在她肩头。

其余仆婢早已退了出去,内室之中只他们二人在,灯火晕黄,帷幔自动,如此温柔相拥,别有一般温存缱绻。

如此过了良久,顾景阳才松开她。

他眼睫很长,灯光落下,在他面上留下两道温柔剪影,伸手抚了抚她面颊,他低声道:“枝枝,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好极了。”

灯光之下,谢华琅面容皎皎,眉眼含情,她道:“从今以后,我都会陪着郎君的。”

“我方才,去见了天后,”顾景阳顿了顿,道:“临分别前,她叫我到近前去,我拒绝了。”

“我长在太宗文皇帝膝下,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期盼过母亲的关爱,但她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像对待章献太子、魏王与临安那样,温柔的投到我身上……”

“我以为在我心里,对此是心怀希冀的,但就在方才,我却发现,曾经殷殷期待的东西,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再得到,当年的期许,早就已经淡去了。我甚至于……连伸手去接的意愿都不再有。”

说及此处,他微微笑了起来,垂眼去看自家的小娇娘,低下头去,在她面颊上温柔而爱怜的亲了亲。

“太宗文皇帝很爱护我,但他所要顾及的,除去我之外,还有很多;先帝性情温厚,待我也不坏,但他也同样舍弃过我;至于我的弟妹们,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