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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田种良缘(550)+番外

作者: 叶染衣 阅读记录

弘顺帝绷着脸,甩脱她,接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霓裳离开之前,给他指了条明路,“若是想让此事善了,你就写封罪己诏,昭告天下你误判了先皇后的案子,没准百姓不会怪你,还会称赞你是敢作敢当的英明君主,史书上也能写的好看一些,否则任由舆论扩散,你的一世英名终将毁于一旦。到时候民心动摇,朝纲混乱,只会让你骑虎难下。”

弘顺帝当然不会听从一个女人的安排,他要以暴制暴,谁再敢传他当初污蔑了秋霓裳,格杀勿论!

让吴胜去传令,吴胜听罢,惊了一身冷汗,扑通跪在地上,“舆论已经弥漫了整个京城,皇上若是执意要斩杀谈论此事的百姓,只怕会牵连甚广,眼下已到年关,理应把重心放到接下来的祭天上,还望皇上三思啊!”

弘顺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凡皇贵妃来刺激他一回,他就想着非要跟那个女人对着干,潜意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所想,绝不能向那个女人妥协。

“天都塌了还祭天?”弘顺帝想起这茬,又要冒火。

说来也稀奇,昨天晚上的雷别处不劈,偏偏劈中了皇陵,还死了几个守灵人。

守灵人死了是小事,关键是雷劈皇陵这事儿没办法给百姓一个合理的解释。

坊间信鬼神的百姓多不胜数,原本他大可以站出来告诉他们,昨夜并非不祥之兆,相反的,是天降祥瑞,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

可谁能料想到,不过一夜的时间,不利于他的流言就先出来了。

“坊间怎么传的?”弘顺帝揉着额头问。

吴胜嗫嚅半晌,回答:“百姓们都在说,十月雷,腊月雷,瘟疫战争坟骨堆。”

“简直是一派胡言!”弘顺帝宽袖一扫,霓裳倒的那杯茶直接被扫落到地上,茶水四溅。

换了哪个执政者听到这种话不生气?

西南刚刚平定战乱,哪里来的瘟疫战争?

吴胜也觉得是在胡说八道,可舆论流言这种东西,远远胜过鸩毒利刃,有着摧枯拉朽的可怕力量,能从内到外彻底毁了一个人。

更何况这是帝王。

“那皇上您看……”吴胜只是个太监,要他察言观色揣摩主子心情他擅长,可若是要他出主意,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了,他要是能想出办法,还要朝堂上那么多老臣何用?

“压!”弘顺帝态度坚决,“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先把流言给朕压下去,否则再这么闹,非得让他们闹翻天不可。”

至于皇贵妃建议的罪己诏?

别扯淡了,哪个帝王会昭告天下自己做错了事?除非他吃饱了撑的!

——

下晌,傅凉枭去了一趟钟粹宫。

皇贵妃在前殿里置了一个小火炉,小火炉上温着酒。

傅凉枭才刚入宫门就闻到了酒香味。

踏进前殿,他嘴角微翘,“母妃兴致这么好?”

霓裳见到傅凉枭进来,稍稍坐正了身子,拿过旁边托盘里的竹酒舀,往白玉杯里舀了一勺温酒,递给他,“要尝尝吗?”

傅凉枭莞尔,坐下来后伸手接过,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酒意稍浓,是烈酒。

“怎么以前没发现母妃有一个人喝闷酒的习惯?”傅凉枭笑问。

霓裳道:“不是闷酒,高兴了才喝。”

“哦?看来是有喜事?”

“枭儿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来找本宫了。”霓裳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

慧贵妃的皮囊是远远不及霓裳本尊的,但因为霓裳气质出众,所以哪怕是装在这样一个颜色稍逊的壳子里,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别样的韵致来,很容易让人着迷。

傅凉枭细看了她一眼,说:“猜到了是母妃做的,但没猜到母妃的用意。”

霓裳不答反问,“枭儿是本宫的养子,本宫为你生母报仇,你不开心吗?”

“如果这是母妃的分内之事,儿臣自然开心。”

言外之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在皇陵引雷,又把谣言散出去,只是为了替先皇后报仇的话,出于一个养母的立场,是不合理的。

霓裳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轻笑着转移了话题,“上次你们家离忧过生辰,来的人不少吧?”

“嗯。”傅凉枭点点头,目光落在酒杯里,有些漫不经心。

“那孩子我瞧着挺聪明的,好好教导一番,将来能堪大用。”霓裳道。

傅凉枭慢慢抬起头,看向霓裳,脸上没显露出特别的情绪来,“母妃就没有别的什么要对儿臣说的吗?”

霓裳回望着他。

面前的亲生儿子已经有家有室,眼角眉梢都是成熟男人的痕迹,稳重,踏实,一双眸子幽邃深刻,不见底,一如他的性情,虚实难辨,让人摸不着边际。

直观上,傅凉枭将会是比他老子更让人难以对付的狠角色。

霓裳暗暗庆幸自己重生在了他养母的身体里,哪怕不是真心,也还能得他几分客气,要是成了别的宫妃,恐怕在跟他搭线这一点上就得费不少功夫。

“本宫早在数日前就请人测算了天气,知道昨夜会有雷电,这件事没同你商量,是怕你因为生母的事关心则乱。”说着,霓裳轻轻莞尔,“好在,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傅凉枭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斟酌字句,指腹轻轻压在白玉杯壁上,慢慢收紧,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比如说,那幅画,又比如说,母妃的字迹,以及母妃这一年来暗中所做的一切,儿臣想要个实实在在的答案,而不是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

霓裳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聪慧,但没想到他能从那些看似不打眼的细微末枝中发现端倪,心中不免暗暗惊讶。

“据儿臣所知,母妃与我生母的关系,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好,母妃也断然没有冒着风险为她平反的必要。”

傅凉枭补充了一句,直接把霓裳准备搪塞他的那些话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霓裳知道,除了实话,自己说什么都能被他给驳回来,索性笑笑,神色间说不出的坦然,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见她不肯张口,傅凉枭也没有逼迫,但某些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他心跳加快,却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平静地说:“儿臣私底下让人调查过,那幅画在父皇的浴池里,如果是母妃的话,那她绝对没有办法顺利把画拿出来,一来,母妃没有那样的身手和智力,就算拿到画,她也破解不了上面的秘密。

二来,母妃不会因为我生母而得罪父皇,我太了解她了。为了圣宠不衰,心甘情愿被骗二十年的女人,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转了性情的。”

“所以呢?”霓裳将酒杯凑到唇边。

淡红色的唇,染了一层浅浅的唇脂,透着成熟女人的妩媚风韵。

“娘回来这么大的事,您不跟儿子说,定然有自己的苦衷,但儿子希望,从今往后,娘不要再对我有所保留。”傅凉枭轻轻一叹,语气似无奈,又好似欣喜,总而言之,让人看不透。

霓裳的唇刚刚沾染了一点酒液,握着杯子的手就有些不稳,晃了晃,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觉得,这个反应该是从他身上表现出来才对。

然而傅凉枭显得那么平静。

平静到他人就在你眼前,而你却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喜悦还是愤怒。

“你……”霓裳看向低头舀酒的傅凉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突然间觉得言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而解释又是那样的可笑。

“枭儿,你是怎么猜到的?”这种事,太过诡异,她一直怕他接受不了,怕他认为自己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才会一再地克制情绪,克制住想与他相认的冲动。

她以为,自己的后半辈子都会以他养母的身份活下去。

她也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