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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41)

作者: 印久 阅读记录

白衫子站起与那人碰杯,韦春龄这时已隐隐猜出了这人身份,果然他一侧脸,证实了她的猜测。韦春龄心想:“怪道他一见面就给我下马威,原来是和爹有宿怨。”

白衫子说:“粤汉铁路之仇,不独在座诸公,少培也记到现在。正好前几日我去拜会梁先生,他向我提起此人,还给我看了一张他、康先生和此人的合影。我趁梁先生没注意,顺手牵羊,拿了他这张照片,再借花献佛,把它送给了韦守中的死敌袁世凯。只是可惜,原来以为韦守中会因此掉脑袋,谁想到只是丢了官帽。”

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但仍不忘将一顶顶高帽送到说话人头上。

陈少培喝多了酒,更加得意,又说:“清廷内部狗咬狗,要颠覆满清政府,又何须我们动手?让他们自己动刀动枪,不是更加痛快?不过这袁大头也是只纸老虎,到现在也仅让韦守中掉了顶官帽。”

他对面一个生了两撇八字胡的人说:“韦守中也是命大,我受袁世凯托付,在俞挽师处开暗杀悬赏榜,榜被揭三次,却只毒死了韦家的一个大脚娘姨。今天,我本来要介绍给你们的新入会小兄弟,手下功夫着实利落。他手头缺钱,也去揭了这榜,满拟一击必中,谁知韦守中老奸巨猾,弄了个假人冒充自己,躲过一劫。他逃出来时,又撞见韦守中儿子,被他拗断了两条肘子。现在只能躺在我店铺里养伤。”

包房里一静,随即又吵杂起来,众人七嘴八舌,打听韦守中的这个儿子,问他是否也入了会。八字胡苗老板笑说:“这个,要请问我们的总理秘书了。”众人一齐看向陈少培。

陈少培已经半醉,笑说:“的确是入了会,还在镇南关立了功,救了孙先生一命。孙先生因此看重他,叫我与他联络,好好发展他。孙先生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照我看,韦景煊就是个纨绔子弟,屁本事没有,惯会狗眼看人。让他去杀几个清官,煽动民愤,他却只敢将人家弄丢官职。这种半吊子货,我看了就生气,几次恨不得抽他一顿。这次希望老袁得手,杀了他那狗爹,好好教教他,怎么才叫‘彻底铲除’清官!”

有人说:“韦守中算个屁清官,不过沽名钓誉之徒,没准他揭发别人贪污,就为了自己好贪更多呢。”

陈少培说:“没错,没错,是兄弟失言,自罚一杯。”

桌上酒不够了,有人叫来伙计,让添酒,又问象牙菩鱼和鸭肉馄饨怎么还不上。伙计去后,一干人继续东拉西扯。

韦春龄在准备室气得手脚发凉,恨不得立即闯进去揍一顿这些瞎扯的人,但她很快就克制住这股怒火,她想:“哪儿没有这种人呢?我现在进去揍他们容易,闹翻了,不但让敌人笑话,也让孙先生为难。不如暂且忍耐,回头将事情经过仔细告诉孙先生,随他判断。”

这时,韦春龄又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照老办法,钻到桌底。

伙计将象牙菩鱼和十碗鸭肉馄饨放在圆桌上,先去送酒。

伙计一出去,韦春龄便钻出来,将刚在天师堂买的泻药均匀地洒在鱼和馄饨中,拿调羹拌匀了。

她继续呆在桌子下面,直等伙计上完所有菜,才重新钻出。

她从窥视孔中确认了陈少培他们都吃了馄饨或鱼后,离开了准备室。

韦春龄在底楼又碰上适才引她去包房的伙计。伙计笑问她:“您要走啦,菜还合口味吗?”

韦春龄从兜里随手抓了把零钱给他:“挺好的。”

第31章 父亲也尝试了下女装

韦春龄回来后,把在天香楼发生的事如实告知了韦守中。

韦守中大怒,说粤汉铁路一事,是朝廷下达的命令,并非他自作主张,且他也没从中获利,这帮唯利是图的小人,怎么能全怪到他头上?他又责怪女儿:“你从天师堂买了泻药,这些人好端端地同时拉起肚子来,难道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韦春龄说:“我就是要他们疑神疑鬼。”

“那个陈少培,说不定会去孙中山面前告你的状。”

“孙先生不是糊涂人,他这么沉不住气,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韦守中见女儿异常沉着,倒不便再说她什么。他又想起件事,摇摇头:“袁世凯在老佛爷面前装得忠心耿耿,原来私底下和同盟会也有联络。嘿嘿,你说同盟会想要推动政府内部的腐化,也许人家以后要说,袁世凯和他那一派的人大胆贪污,正是曲线救国,为革命添柴加薪呢。”

韦守中说这话时语带嘲讽,韦春龄细想一想,却觉得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同盟会现在要她做的事,和奕劻之流为一己之利做的没什么不同,是非善恶,在天秤两端,增一分向左,减一分向右,左左右右,全靠拿捏,期间必定有人钻空子,后世若要评论,谁又能说清楚呢?她身在其中,以后行事,更要谨慎。

父女俩因为陈少培及袁世凯勾搭同盟会的事,心情都不怎么畅快。幸好晚饭过后,来了一份电报,是侯英廷发来的,说杭州可供韦守中一家暂居,他已与友人沟通好,最迟明日,会来韦守中家接他们过去。

韦守中大喜。两位莫夫人又忙忙碌碌,收拾起行李。

韦春龄想到第二日就能见到侯英廷,也是喜轩双眉,兴高采烈。

————————————

次日,韦春龄一下楼,就听到客厅里热闹的说话声。

侯英廷的杭州朋友已经赶到,准备护送韦守中一家去他的武馆。

这人个子不高,但膀阔腰圆,透过长衫马褂,也能看到底下块块虬结的肌肉。他自称姓匡,名溪玉。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小妾和十二名弟子。

韦守中看到女儿,把她当韦景煊介绍给匡溪玉。匡溪玉笑说:“小少爷相貌堂堂,真乃人中龙凤。”

韦春龄说:“侯督办怎么没来?”

匡溪玉说:“他本来要来的,但临行突然发起高烧,手脚抽搐,考虑到这次送韦大人,路上可能受到袁世凯派人阻拦,所以我劝他留在杭州养病。”

韦春龄不知为什么,觉得和这个匡溪玉说话,让她好像被蛇信子舔了几下手背。她不禁怀疑起来。

不过这次,她的第一眼识人论并不准确。韦守中趁妻子们和匡溪玉说话,偷偷拉她到一旁,低声说:“还真被你说中了。”

“什么?”

“英廷的这个朋友,以前是十万大山里小有名气的土匪头头,被我剿了后,他投了官府,想不到现在辞了官,换个名字,开起武馆来,倒也逍遥自在。”

“侯督办怎么认得他的?”

“他在十万大山当土匪前,跟着英廷在越南边境混过。”

韦春龄一颗心放了下来。

匡溪玉喝了茶,吃了点心,便进入正题,他说:“韦大人,我刚才进来时,发现你们这儿被人盯梢了。我要护着您一个人走,或许可以,但两位夫人同行,你们行李又多,这么一路到杭州,怕要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了。”

韦守中说:“依你怎样?”

“我想过了,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两位夫人,由我今天带来的十二个弟子护送,坐火车去杭州,烦小少爷扮成大人,和他们同行。大人则由我来保护,我们先坐马车回旅馆,再从旅馆到码头,走水路去杭州。”

韦春龄见韦守中不作声,便代他问:“我扮成我爹没事,可你们两人就这样走出去,盯梢的不立即发觉了?”

匡溪玉说:“所以,我带了她来。”他指指自己的小妾。韦春龄先反应过来,忍不住觉得好笑。

韦守中愕然:“你要我扮成她?”

匡溪玉有点尴尬地笑笑:“委屈大人了,不过谁也想不到,大人会和我一个妾氏掉包,所以,不容易被歹人发现。”

韦春龄忍笑,说:“我看这法子挺好的。昨天刺客都直接杀进屋里了,这凶险之地,只要能尽早离开,怎么都行。”莫家姐妹也在旁帮腔,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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