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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18)

作者: 谢克江 阅读记录

如此一来,张志和的本名就渐渐地被湮没在“李玉和”和“老李”的称呼中,再也没人提及了。

随着一声喇叭响,站长的吉普车出现在传达室门口。张志和赶忙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报纸走出传达室,嘴里说着“站长来了哈”,一边把报纸从敞开的车窗口塞进去。

站长嗯嗯地应着,接过报纸,随手从屁股旁边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递给张志和:“老李,这部半导体收音机是昨天开会的时候发的,我留着没用,就送给你吧。你是咱们省城的名人,也要经常了解一下中央的政策方向嘛。”

张志和接过纸盒,脸上堆满笑容:“多谢组织关怀,多谢站长惦记。站长,我姓张,不……不姓李的。”

站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是我张冠李戴了哈。我听见站里的人都喊你老李老李的,你也就应承了么。”一边笑着,吉普车已经开到办公楼那边去了。

张志和打开纸盒,露出一台崭新的“红星”牌晶体管收音机。他跑到大门外面邻家的杂货店里,买了一节大号电池,装在收音机里,打开开关,里面就飘出《红灯记》里铁梅的唱腔:“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不能相认,可他们比亲眷还要亲……”

唱腔很清脆,但不是常燕的声音,这一点张志和很相信自己的听觉。可是,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唱段,眼前就浮现出常燕那张清秀的圆脸,还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呢?自从那个可怕的晚上之后,张志和多方打听,知道打残自己的就是常燕的丈夫派来的人。而且张志和还了解到,常燕的丈夫不是一般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滨海市呼风唤雨的人物,自己无论如何是惹不起的。

是常燕欺骗了自己。在承德,在大连,在沈阳……两个人整日耳鬓厮磨,由舞台上的父女情深演绎成为生活中的情人之恋,常燕都没有说明自己是已经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张志和坠入情网,甚至已经想好了找个机会跟老婆商谈好聚好散的,自己还在偷偷攒钱,想给老婆一笔赔偿,然后正大光明地娶常燕为妻。但没有想到,半路里杀出一个人家的原配丈夫,不但导致自己终生残废,而且还落下一个破坏他人婚姻的骂名。是的,人家的丈夫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是怕家丑外扬,但自己挨的这一顿冤打,却去找谁说理呢?追根究底,就是常燕欺骗了自己啊。可是,虽然常燕害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张志和还是对她恨不起来。

“老李,在听样板戏哈。是不是想东山再起,重登舞台啊?”一阵车铃响,五金科的小刘从门前驰过。“嗓子倒啦,没那个心思了。”张志和懒洋洋地回答。

第7章 走向深渊

19

城北海鲜饭庄。刘清远和老同学王连甫对坐,阿福打横坐着,给两个人不停地续茶倒酒,三个人吃的逸兴横飞。

“哥们,你的小表妹阿炎长的还是蛮漂亮的么。”王连甫一脸的坏笑。

刘清远马上提高了警惕:“我说,我把人交给你了,要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我老刘不讲同学加老乡的情面哈。”

王连甫大笑:“这个你放心。我们招待所除了看门的老大爷和厨房的几个大师傅,可都是清一水的女孩子,小表妹在我那里不会有那么多人惦记。”

刘清远说:“操,我担心的正是你,别人算个屁。警告你,不要憋什么坏主意啊。”

王连甫一脸的无辜:“你以为老王像你一样,一肚子风流帐?再说了,你现在是有老婆有儿子,老王还打着光棍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就是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正常的啊,算不得什么憋坏。”

刘清远手一挥:“拉倒吧你。弟妹在她娘家替你带着两个孩子呢,以为我不知道?”

王连甫哈哈一笑:“伟大领袖□□可没有说过,不准允老王离婚再娶啊。”

刘清远撇了撇嘴:“就弟妹那个脾气,再加上你那五个如狼似虎的小舅子,你狗胆包天敢有这个想法?你有那个胆,也不至于每到星期六就往乡下跑了。”

王连甫摇着头叹气:“河东狮吼,何其不幸也啊。行了,我答应你不但不会打她什么主意,而且还替你加倍呵护照顾,行不行?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可认识不少上层各部门老爷们的公子哥儿,给小表妹操操心,留意介绍一个金牌驸马,这你总得感谢我吧?”说着就盯紧刘清远的脸,嘿嘿地笑了起来。

刘清远哼了一声,阿福早把话头接了过来:“我说王大所长,你那里是招待所,啥时候改成婚姻介绍所啦?我们阿炎表妹在老家早就订了亲了,就不用王所长费这个心了。”

王连甫斜睨了刘清远一眼:“老家?老家能有什么出息的男人啊?让表妹把他休了,咱要嫁就得嫁个皇亲国戚什么的啊。”

刘清远举起酒杯:“老王,你就贫吧哈。少说废话,喝酒!”

王连甫喝了杯中酒,打了一个嗝,右手食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子,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表妹不是亲。虽说是,虽说是亲眷从不相认,可她却比亲眷还要亲……老刘,我这一嗓子比亲嫂子唱得不赖吧?”

三个人喝的意兴阑珊,摇摇晃晃地离开海鲜饭庄,分手而别。王连甫拉着阿福的手,笑嘻嘻地说:“老弟,你责任重大,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老刘哈。他可是我们滨海市的希望所在,前途远大,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哦。”说完转身钻进自己的吉普车里,一溜烟地跑远了。

阿福摊开手掌,一枚亮闪闪的钥匙躺在掌心。

星期天,长空一碧如洗,窗子玻璃上结满奇形怪状的冰花,又是一个干冷干冷的天气。刘清远洗漱完毕,抱着儿子逗了一会儿,对妻子常燕说:“我今天到省城开个会,下午如果结束的晚,路上冰滑,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你到菜市场买点好菜,和咱娘跟儿子好好的过个星期天吧。”

常燕淡淡地说:“去忙你的就是,家里不用你管。”刘清远皱了皱眉,跟母亲打个招呼,开门下楼去了。过了一小会儿,下面院子里响起汽车马达的打火起动声。

刘母拉开窗户,向外探出身子,看着那辆黑色小轿车驶出院门,缩回头来打一个寒颤,嘴里嘟哝着:“又是个大冷天,路面上都结了冰溜子了。跑这么远的路,怎么自己开车去呢?这个死阿福,光知道歇礼拜天了,也不知道照顾一下他大哥。”

常燕眉尖一挑,眼里有一缕光线跳了一下,但没有吱声。

刘清远把车开到百货站,停好车拉开车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可以感觉到风中夹着一些细细的冰霰,打在脸上麻酥酥地有些疼。他裹紧身上的呢子大衣,把半个脑袋都缩到领口里面去,拉开百货站厚厚的棉布门帘,钻到里面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刘清远提着一个大袋子走出来,拉开车门把袋子往副驾驶座上一扔,“嘭”地碰上车门,再从车前绕到另一侧,拉车门坐到驾驶室,掏出钥匙打着火。过了好一阵子,马达的轰鸣声才渐渐小了下来,车里逐渐有了些暖意。刘清远踩下离合,挂档,踩油门,松离合,车子向前冲出,后面排气管吐出一缕白烟,立刻化成水珠滴在路上,随即凝固成冰。

黑色轿车离开解放路,奔向光明大街,在第一招待所大院里停了下来。

“顾阿炎,你表哥来看你了,手里提着一个好大的袋子,看来给你带来的好东西不好啊!”客房组的组长小铃子拉开服务员宿舍的门,把头探进去对着屋里喊。

“表哥?”顾阿炎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正在打毛衣,猛地听到小铃这样说,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在招待所呆了一个多月,阿炎的身材又回复了往前的丰腴,脸上的皮肤也变得白晰润滑,发出迷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