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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齿虎不能微笑(14)

作者: Mr_四银 阅读记录

李爸还说了很多很多,海里听不进去了。

李爸的车跟袁石风的车并排的停在路口,海里摇下玻璃窗,悄悄地看着袁石风的侧脸。

他在跟李妈说着什么,他的表情向来是波澜不惊的,永远是敛着情绪的。他的手握着方向盘上,左手带着正方形表盘的手表,手腕处凸起的骨头显得很有力道。

从他们一开始见面,海里就注意到石风手臂内侧的伤疤。

这座城市的菜系偏甜,这座城市像高速运转的马达,岛的节奏永远是缓慢的,慢悠悠地在山脚和山顶来回的缆车,慢悠悠在沙滩边形式的观光车,慢悠悠的人吃着农家饭,而这座城市连叶子黄得都比别的地方的快。

她是饭桌上沉默不语的一个,李爸李妈一杯一杯地添着啤酒跟袁石风有说不完的话。

海里默默地观察着袁石风。

忽然明白她和他真是有六岁的年龄差距。

他的胳膊肘抵在桌上,握着酒杯的模样,偏着头,听着李妈讲话的模样,时而点头,时而微笑的模样,都让海里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六岁的年龄差。

六岁,半个生肖轮回。

现在坐在餐桌前的他,已然有了生意人的风度,眸子里有了老练的光,转动手表的小动作,抬起手,竖起食指示意服务员的姿态,都让海里觉得在他们未见面的时光中,有很多是他们未曾拥有的经历,这些经历变成了他们无法像小时候一般接近的因素。

海里半敛下眼皮,趁着李爸李妈不注意,偷偷往面前的玻璃杯里倒了半杯白酒,刚准备喝,餐桌上的玻璃转盘转动,一盘被她舀过好几勺,觉得很好吃的树莓山药泥又转到了她的面前。

海里抬起头,看着石风的手搁在玻璃转盘上,控制着转盘的旋转,他的食指和中指牢牢的按着转盘,让这盘树莓山药泥精准无误的定格在她的面前。

他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海里偷偷倒满酒的酒杯。只是云淡风轻,没有任何情绪的一眼,却让海里缩了一下脑袋,低头把酒杯放下。

袁石风这才把眼神移开,重新礼貌地听着李爸的侃侃而谈。下午的时间,原打算回酒店休息,可李妈想去医院见见袁娘,说明天送海里报道后下午就得回了,怕时间紧,见不上袁娘。

袁石风说好,叫了俩代驾,一起去往疗养院。这回海里和李妈一同坐上石风的车,石风坐在副驾驶座上,海里坐在他的侧后面,眼神一瞟就能从侧视惊里看到袁石风的正脸。

副驾驶座的窗户开了半扇,风吹得他眯起了眼。海里怕他发现她在偷看他,连眼神都不敢往他那儿挪了,保持着生闷气的状态,别扭地扭着身子,看着窗外。

开往疗养院的路穿过繁闹的商业区,经过风景区,往风景区的深处驶去,经过种满茶树的山,开往半山腰,穿过竹林,终于到了这安静的疗养院。袁石风让代驾在车里等着,领着李爸李妈走进疗养楼。

这里的建筑都矮,统共就三层楼,每间都是独立的房间,配备着家居应有的设施,袁娘就住在二楼的第三间,他们进去的时候,袁娘正坐在床上看电视,穿着蓝色的睡衣,戴着老花镜,打着毛衣,见他们进来,袁娘站起来笑:“石风,你来了。”

“嗯。”石风走进去,搂了搂袁娘,“李爸李妈来看你了,还有海里。”

袁娘转头,看着李爸李妈。

只不过是八年的时间,把袁娘的黑发全都蚀白了。她老得似乎特别快,李妈的头发还黑着,但袁娘看起来似乎比李妈老了许多许多岁。

袁娘似乎不识得他们,愣愣地看着他们:“哦,李爸李妈啊。”

李妈没忍住,一下子就哭了,走过去,捏住袁娘的手,嘴巴张啊张啊,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李爸也抹眼泪,小声问石风:“医生就没法治治吗?”

袁石风扯出笑,摇摇头,转身,把紧闭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透透风。

海里站在一边,看着李爸李妈拉着袁娘坐下,哭得不能自已。她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对袁娘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袁家的窗户口,那时袁爸还在,袁娘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巧手裁缝,袁娘喜欢她,踩着缝纫机,嗝哒嗝哒地踩着脚踏板,针头快速的钉在碎花布上,袁娘的手按着碎花布,移动,旋转,将碎花布缝合,踏边,就能做出好看的碎花连衣裙。

那时袁娘的中指上回带顶针,海里觉得顶针漂亮,像好看的银戒指。袁娘有个小盒子,小盒子里有很多颜色的线,很多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针,还有粉笔,粉笔是画衣服用的,谁家要做衬衫,袁娘就会用粉笔在布料上划出模样来。袁娘缝东西的时候也好看,会用针头轻轻地在头发见刮一刮,线头缝好后,会用嘴把线咬断。

缝衣服的袁娘可好看了,温柔,安静。

现在的袁娘也安静,可看她的眼睛啊,混混沌沌的。

最好的时光,全都回不去了。

海里见不得这哭泣的场景,抹了抹眼睛,发现袁石风不在屋子里,不知道去哪儿了。李爸李妈围坐在袁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话,海里出了病房门,轻轻地把门合上。走廊里有值班的看护,安安静静的走道很少有人走动,海里掩着白色的走道找了找,在走道尽头的窗户边,看到了靠在墙上抽烟的袁石风。

海里站在原地没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他抽烟的时候是低着头的,微皱着眉毛,狠狠地吸了一口,含在嘴里,抬起头,把烟吐出来,烟从他微启的嘴里飘上去,散开了去。

然后……他转过头,注视到了海里,眸子便微微眯起。

海里走过去,走到他的对面,两只手交叠在背后,靠在墙上,与他面对面。

袁石风把烟掐了,烟头拧灭在铁皮的圆柱垃圾桶上,把旁边的窗户开到最大,散去烟味。

他说:“明天去学校报道,你爸妈下午就走了,晚上一个人住在宿舍会害怕吗?”

海里摇头:“不怕的。”

袁石风便点头。

俩人之间沉默半响,海里盯着他的手臂:“你手臂是怎么伤的?”

袁石风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瞟向她:“小丫头眼睛倒挺亮。”伸手上来,在她额头上一抹,把她盯着他手臂看的眼睛遮下去。待他的手松开,海里重新抬起眼皮后,袁石风已经转过身子走了,他说:“要喝什么吗?”

“不用。”海里看着他的背影。

“好。”他没再看她,“在外面别乱跑。”一边叮嘱,一边去看护那儿倒了两杯茶拿回病房去了。

海里站在窗户边,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叫她小丫头。

还把她当个孩子……自从李妈见了袁娘后,眼泪就没有断过。第二天,送海里去学校报道,去海里的寝室看了一圈,发现一个寝室要塞下六个人,海里睡在上铺,李妈就不满意了,去卫生间转了一圈,拧了拧热水,发现热水不够热,更加不满意了,再一看同寝室来的小姑娘都是天南地北来的,就怕海里融合不进去,李妈更加着急了。

兜兜转转,到了中午,李妈李爸必须要走了,要不然得错过进岛的船。李妈还是哭了,一个劲儿叮嘱海里要跟同寝室的人好好相处,叮嘱海里要每天打电话给她。

海里点头,说好。

李爸问,钱够吗?

海里说,够用的。

李妈转头,眼泪婆娑地看着袁石风,说海里就托他照顾了。

袁石风站在海里旁边,说李妈,放心吧。

李爸李妈终究还是离开了,李爸开着车消失在海里的视线中,李妈摇下窗户,流着眼泪朝她摆手,海里也朝她挥挥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道路里,看着李爸李妈渐行渐远,消失在一片车流中。

她转过头,发现袁石风看着她。

袁石风说:“你倒是没哭。”

海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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