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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义者总是死在现实主义者的口舌之下(7)

作者: 一马平川的平川 阅读记录

我示意袁渡坐下,他仔细地看着那副画,像是很喜欢的样子。

当我提出要送他时,他道:“哦,原来是你画的。”他摸着右下角的一处黑点道:“瞧,章盖在这儿呢!”

我笑道:“你眼尖!”

袁渡回到他的座位上去,心理咨询只是作为引导和开解,他的病症却不是因为阿霞,我有注意到他其实更关注叶英。

或许,他认为叶英是阿霞自杀的原因。

阿霞的自杀对我而言仍旧是一个谜团,她没有任何的动机,她身边的朋友也没有。

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悄然消失。

我忽然想问袁渡,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我问道:“你这么执着一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袁渡答道:“因为我不相信这一切。”

我道:“叶英,相信。”

袁渡答:“叶英,她相信是因为事实如此,所以她也只能接受。徐叔相信是因为他知道为什么,我不信是因为阿霞在掩盖什么。”

他道:“一个人直到死还要帮另一个人掩盖,那她…掩盖的到底是什么?”

我忽然明了,我正想找阿霞的父亲,意外收到他的来电,我们约定好下午两点见面,地址在他家。

袁渡说要跟着我去,我一时拗不过他,只好同意带着他一同前往。

期间我还曾收到几份快递,有些是明信片,有些则是叶英的快递,因她出差一段时间,快递签收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我的头上。

在整理那些收到的明信片时,我发现它的封面大多都是来自别的一些国家的风景照,写字的人字体秀气,有韧劲,像是女生的字。

袁渡点了份猪脚饭,导致资料室浸满了猪脚的气息,被气味泡涨。

他的咬着一块猪蹄从我手里抢走了那些明信片,看到后面的几张,他的表情愈发凝重,我不解。

他问道:“哪来的?叶英给你的?”

我只好说我最近在帮叶英收快递,他拿出最近收到的一张明信片给我,道:“这落款日期还是上个月的,可阿霞却是一月自杀,这中间差了七个月。”

我道:“有可能是有人模仿她的笔记也说不定。”

袁渡笑着道:“比如我?”我没有说话。

他一个跨步越过躺椅,坐到桌子上,拿起我的笔在他的档案簿上圈住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或许是他不想再装下去,决定与我摊牌?

又或者是,他还想继续装傻。

从他一开始装病来我这里巡诊、治疗,为的就是和叶英见面,他对阿霞的死耿耿于怀是因为他觉得是叶英杀死了阿霞,继而伪装成自杀。

也因为最亲近的人也最有可能、最方便害人。

在这疑团中,我更加不解的是,为什么阿霞会认识我?我与她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而袁渡又是因为什么找到了我?

我与他们之间又牵扯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袁渡没有理会我,我也不再理他(这并非是在置气)。但我想把这些事情统统放到桌面上来,我想和他谈清楚,我究竟还要夹在他们中间多久?

袁渡显然不愿顺我的心意,他觉得我尚且还有利用价值,事实上我与阿霞并无关系,他这分明就是在迁怒我。

也许,我也有做错的地方,但我不认为这是能够令他一直戏弄我到如今的理由。

袁渡笑的坦然:“阿霞的死和每个人都有关系,没有谁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我不认为如此,他不是执行官,更不是判官,法律没有办法空手拿人,他又怎能够独自判刑,他是什么?救世主吗?还是超级英雄?实在荒唐!

袁渡转动手中的笔,他指着自己的名字道:“包括我也在内。”随即放下手中的笔,将档案簿中的资料带走了。

我看着那扇关闭的门,叹了口气。

电话打给叶英,那边却无人接听。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曾不止一次收到陌生人寄来的快递,快递里装着的也不仅仅只是明信片。

还有一份最近日期的快递就在我左手边的抽屉里,里面装着的都是阿霞寄来的东西。

满满的一盒千纸鹤。

我几乎可以假想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用自己热烈的爱意,折了一只又一只的纸鹤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我想,等叶英回来这一切都将结束。

时间来的很快,尽管上一秒我们还在相互争吵,下一秒就已经恢复如初,徐港是个较真的男人,从为数不多的交谈中所发现他的性格,较真,执拗,古板。却是一个非常爱阿霞的男人。

叶英没有来,也不会来。

我和袁渡就坐在客厅听着徐港说起关于阿霞的一切,尽管我从各个方面听闻她的生平事迹却仍旧觉得她还是如此的陌生,这种陌生是源于他人视角中所了解的,而并非是不了解。又感到熟悉,就好像曾经和她在一起过,曾共同度过一段时光。这是我记忆里没有的,我并不能十分的确定,可又那么的似曾相识。

袁渡显得很安静,他几乎没有开口讲话。

徐港就显得像一个自动播放机,不断地重复地讲述失去爱女的悲痛、生活失去了重心。

我竟从同情心中产生了另类的、不堪的厌恶情绪,就像是一个囚笼,它通过徐港,通过他喋喋不休地嘴巴编织出一张网,困住我。

鬼使神差地我拨打了叶英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我开着扩音,分享徐港的情绪给她,从中或得了隐秘地快感,就像是在报复她,以小孩儿的方式,幼稚又直接。

给予叶英一击她欺骗我的回击。

叶英是沉默的,她的沉默就如同袁渡那样,一言不发。

我逐渐失去耐心,我根本无法获得阿霞死去的真相,甚至觉得她的死亡根本无关重要,我不认识她,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坐在这里听一个充满哀怨的老人的悲鸣,况且那悲鸣根本就是在浪费我的同情心。

我已经厌恶了!

袁渡看破了我,他抓着我的手不许我离开。

我急于挣开他的手,不知怎么地撞到了沙发角,我一手推倒了袁渡,呼喊和叫骂在这个不足六十平米的房间内不断回荡扩散,我只感觉了吵闹和惶恐。

徐港指着我骂,袁渡不停地叫我,这一切都太糟糕了。只有那一声清脆的女声叫醒了我。是叶英,我此刻万分地感谢她,感谢她救我于水火,打破这窒息的时刻。听叶英说,阿霞不是她害死的,她的死是因为太绝望了。

徐港说,不是这样的,分明就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阿霞就不会死。他们又陷入无止境地争论。情形没有任何的改变。

袁渡躺在地上,茶几上的水壶翻了,水流了一地,浸湿他的发梢,黑色细软的发丝枕在地板上,墨色的瞳孔像是一个空洞,吸入所有负面的情绪,露出诡异的笑容,像是在说,事实不是这样。

事实是怎样的呢?我离他们越来越远,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尖叫。事实是怎样的呢?碎落一地的瓷片,满是水渍的房间,事实是怎样的呢?

事实,就是眼中所看见的一切。是相互指认彼此的罪行,是推翻一切行为的证明,事实是虚假最好的佐证,事实是没有存在的事物。

事实是,叶英所说的。她没有害死阿霞,阿霞是自杀的。

阿霞是自杀的,袁渡抱紧了我,冰冷的气息透过他的身体覆盖我的全身,我被冻住了,他问我:“你杀了阿霞吗?”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记得我当时说的是:“我爱她。”回应我的只有那一下又一下正在跳动的心跳声。

201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