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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战歌(18)+番外

作者: Mr_Alpaca君 阅读记录

鬼夫人到医疗站的时候,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她见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开始帮忙。鬼夫人正帮忙包扎着,却听见最里面的铺位上有人叫喊了起来。身边的护士从她手里抽纱布,头也不抬的指使道,“这儿我自己可以,你去里面看看。”

鬼夫人应了一声,几步小跑过去,却猛地怔住了。

吴石?!

自从去年鬼夫人被送去上海,她便再没有见过他,只是从海鸥那里听来,自己能获救全然是靠了他。这孩子向来稳妥,眉眼之间本是满满的少年意气,可眼前的这个,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鬼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揪住,火辣辣地生疼。吴石的脸上带着血污,眼睛上蒙着一块纱布,隐隐渗出些血迹。他先前也在突击小队里,被弹片炸伤了眼睛。麻包数量不够,只怕现在是过了药劲,这孩子疼醒了。

鬼夫人有点慌张地握住吴石的手,“不怕,我在这儿。”

吴石却愣了一下,止住了叫声,皱起了眉。"你是……太太?”然而只一下,还没等鬼夫人做答,他又不受控制的哼出声来。

鬼夫人突然无措起来,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她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很久,是把他当弟弟看的。她心里明白,吴石会受伤,分明是自己造成的。

晚上魏长旬从主帐里出来,四下里没寻到鬼夫人,一直走到医疗站外面才看见鬼夫人脱力的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长旬舒了口气,慢慢踱过去,坐在她身边。“怎么在这儿?”

鬼夫人没抬头,还是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杂草。半晌她才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魏长旬停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以前并未随军打过仗吧?”

鬼夫人点点头,看向魏长旬,不知他何出此问。魏长旬却笑了,月光下竟显得有几分萧瑟。

“无论是怀着多么崇高的念头,走上战场的那一刻,人都会变回动物。只有杀人,或者被杀。战场上没有大义,只有本能。”

鬼夫人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魏长旬苦笑了一下,“过几日你大概会更有感触。”他伸手拍拍鬼夫人的肩膀。“不要想太多,找机会歇息一下,后半夜我们又要行军了。”

鬼夫人怔怔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副疲惫的样子。魏长旬送她回帐篷,在门口却又叫住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把你同何田玉的联络方式告诉我吧。”他苦笑了一下,“有备无患。”

鬼夫人有点惊讶,这之前为了减少事端,情报的事情鬼夫人都不曾让魏长旬插手过。她盯着魏长旬看了半晌,还是把何田玉营地的独立电台给了他。

魏长旬看出了自己的犹疑,鬼夫人想,他是担心自己在这个关头退缩了。她走进医疗站的帐篷,站在床尾看着吴石,心里不知怎么的划过一丝悲凉。

夜很静,医护站的人们还来来往往的不得闲。鬼夫人站了许久,正想要离开却听见门口卫兵高声道,“首长您怎么来了?”

鬼夫人正疑惑,帐篷门帘被拉开,进来的人却是白船长。

鬼夫人身形一抖,却没有躲藏。她听见白船长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微微握紧了拳头。

“我就猜你会来。”白船长在站定在吴石床前,声音很平和。

“好久不见,白先生可还安好?”鬼夫人道,“我学过点护理,想着来了许能帮上长旬点忙。唉……这些孩子还这么小……”

她还装作自己是桂流洋,白船长轻叹了一声,没有揭穿她,眼睛只盯着受伤的吴石。

“我并不知道这孩子被派来前线了。当时洛阳去的急,还特意把年纪小的都留在了苏州,就是怕……却不想……”

他又叹了一口气,笨拙的同鬼夫人分辩着,像是在寻求她的谅解。

鬼夫人心里颤了一下,蓦地有些心酸,鬼使神差道,“吴石说过,自己有想要保护的人。”她握住白船长的胳膊。“这不是你的错。”

白船长敛眸,苦笑了一下。鬼夫人只觉得极少见到他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正犹豫要不要安慰他,白船长却轻轻握住了鬼夫人的手,温柔开口道,“只此一次,收手旁观可好?”

他船长的眼睛温柔如水,却藏着一缕悲伤。鬼夫人怔怔的看着他,鬼使神差的轻轻点头。

第16章 铁鸟

白船长走后两个多时辰,卫兵来医疗站通知说要出发了。因为前一天的出师不利,几个将军商议连夜行军,换个地方扎营,待天亮以后发动进攻。对方昨日小胜,只怕不会料到直军敢这这么快再发起攻势。

鬼夫人一直守着吴石没有阖眼。亲兵再三请她去主营跟魏长旬一起行动,说那样更安全,鬼夫人却婉拒了,只是安静地跟在医疗营队伍中一言不发。她只觉得心乱如麻,虽是稀里糊涂同白船长的请求点了头,鬼夫人却明白,这种环境下,按兵不动意味着把何先生的先机悉数散尽了。

自古凡是战争必会流血,必有人牺牲。鬼夫人想,魏长旬也许是对的,踏上战场以后,所谓的正义与信念都变得单薄,生命本身的重量被无限放大。

鬼夫人看着担架上的士兵,心里不断拉锯,可她终究做不到,把自己的忠义凌驾在别人的血肉之上。

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队伍停止了,鬼夫人所在的医疗营走在最后,只听前面传来消息,说打头的白船长一行已经准备好了,不刻就会出发。

鬼夫人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可她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胃在隐隐作痛,似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胸口灼烧着。

她低头收拾着手边的东西,却听到旁边的人突然全噤了声。鬼夫人抬头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白船长器宇轩昂地骑在马上望着远方,身后跟着出征的士兵,行列有序而规整。将军制服笔挺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健硕的轮廓。晨曦的微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镶上了一圈金边。

那气势太过肃穆夺人,鬼夫人一时竟愣在原地挪不动步子,移不开目光。

微光中的白船长却突然回过头,隔着重重人群看向鬼夫人,然后他笑了。

鬼夫人望着白船长,耳畔不知怎么的突然响起这句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白船长他们一去就是一天,鬼夫人心神不宁的等着,只觉得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魏长旬上午来同自己打过招呼后也神色匆匆地上前线前去了,鬼夫人只觉得自己失了主心骨,罕见的不确定感充斥了内心。从最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历史长河滚滚向前,她只是卒,迷失在这河里沉浮挣扎,却终究无法阻止它涌向不可知的远方。

直到太阳落山,营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外面才有人喊起来,快来帮忙,他们回来了!鬼夫人的胃一下子收紧了,身边的医护员们呼啦一下蜂拥而出去接伤员。

鬼夫人被挤在了后面,正准备站起来,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立马蔓延开来。鬼夫人只觉得有股看不见的力量从院子里一路横劈过来,把她震到在地。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声巨响又炸裂开来,一颗火球穿过了营帐一角,炸裂在地上,霎时间火光冲天。鬼夫人被气流掀翻,滚出去了好远。她趴在地上试图抬起头来,却觉得耳畔轰鸣,头上一片温热,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红布,看什么都带着血腥色。

周围的一切模糊着,一团团人影像是被定格慢放,鬼夫人挣扎着支起身子,余光却瞥见头顶的悬梁立柱歪歪斜斜的倒下来。时间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鬼夫人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翻到下来,身子却完全动不了。

“阿鬼!”

一个声音突然炸响在鬼夫人耳边,像是穿透所有模糊朦胧的利箭,划开了周围的喧嚣,直直穿进鬼夫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