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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战歌(13)+番外

作者: Mr_Alpaca君 阅读记录

“为什么?”白船长半晌才道,他似乎已经出离了愤怒,声音平淡的像在谈论天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为什么要这么做?”

鬼夫人只觉得心如刀割,却还是逼迫着自己开口,“我腻烦了,不想再装模做样当你的金丝雀。日日装出那副可人的样子,只叫人恶心。让我低贱卑微的活,不如高尚慷慨的死。”

白船长怔了许久,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眼中却尽是苦涩。“是我输了。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果然输的彻底。”

他闭上眼睛,很疲惫的摇了摇头,一瞬间仿佛垂暮的老人。

鬼夫人见他这副落寞的样子,几乎要忍不住说出来真相,说她从没想过害撒先生,说自己是从心里在意白船长的。鬼夫人宁愿白船长来伤她,甚至杀了她,也好过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她不能解释。撒师长正躺在榻上,昏迷着,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王副官说得对,事情出了,总需要有人来负责。鬼夫人到底是无法出卖何先生,就只能由自己来结,才能至少保住白船长。

白船长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我送你走。”鬼夫人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我送你走。”他重复着。“不让你再做牢笼里的雀。”

不等鬼夫人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夜色渐沉的时候,刑房突然来了一群人,往鬼夫人头上蒙了个头套,略带粗鲁的将她拉走,带上了车。

鬼夫人忐忑着,听见有人也上了车,坐到了自己身边。鬼夫人知道那人是白船长。

车子开出去了很远,慢慢停了下来。

鬼夫人头上的头套被人猛地揭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贴了上来,劈头盖脸的吻了下去。

白船长的动作简直可以说粗暴,他生硬的掰着鬼夫人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里面杂糅着怒火,欲望,心痛……鬼夫人只觉得这样的他陌生又骇人,像是憋了太久的愁怨都在顷刻之间爆发。他力道很重,极具侵略性的掠夺着鬼夫人的唇齿,仿佛要在她身上烙上自己的痕迹。

鬼夫人被吻得的缺氧,意识模糊中看到了白船长眼中的水光,浸湿了眼角的痣,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鬼夫人大惊,唇上突然一痛,带着铁锈的血腥味立刻充斥了她的口腔。

白船长这才放开了她,他唇上沾着鬼夫人的血,眼中的火光还燃着,看起来仿若鬼魅。

鬼夫人顾不上唇上的痛,试图伸手擦拭白船长的脸颊,却被他抬手挡开。“你该上路了。”白船长这样说。

鬼夫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僵硬的收回来。她蓦地有种时光回转的感觉,仿佛他们的所有相知,亲熟,情感都只是一场长梦;仿佛五年的时光从未走过,他还是嫉恶如仇的执刀人,她还是火光中怀着惶恐和恨意的少女。

鬼夫人从车上下来,看着周遭的环境。车子方才一路向南,这里离苏州城已经很远了。眼下几辆车正停在一处荒郊山脚下,周围除了草木并无人烟。

白船长将鬼夫人手上的绳子解开,鬼夫人回过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对不起……”

之前被刑囚她并未觉得有多么难忍,眼下看着白船长这幅黯淡到骨子里的样子却只觉得心如刀割。

白船长没有看她,只是明显身形一滞。可他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示意鬼夫人可以离开了。

鬼夫人走了两步,转身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把他的样貌刻在眼中,然后才回过头迟疑着,一步一顿的向前……

“嘭!”

一声尖利的枪响划开了夜空。鬼夫人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前的白色麻布衣上突然晕开了一片血红,像是暗夜中绽开的一朵娇艳玫瑰。她又愣了片刻,疼痛感才慢慢浮上来。

鬼夫人挣扎着转身,不受控制的跪倒下去。白船长举着枪的手还没有收回去,车灯从他身后照出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鬼夫人只看到了逆光的剪影,站的笔直,像是棵挺拔的白杨。

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布坊门口见到他的时候,白船长意气风发唤自己嫂嫂的样子。她在意识消散前突然想,若是那日就死在你手上,该有多好。

第12章 启新

1921年的冬日格外凛冽。

白文丁从帐里出来,正赶上外面开始飘雪。风里夹了冰碴,吹到脸上划得生疼。

洛阳的冬天不比苏州,在那里寒冷中总还带着三分暖。白船长苦笑着想,这边却是连风都更加刺骨了。

他整了整大衣,挺起腰杆,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半年前的中元节,撒师长在苏州遇袭,吴将军痛失一名爱将,念在白船长清除乱党得力,又是撒龙的直系,将他调到了洛阳,算是接替撒师长之缺。白船长临危受命,只带了王副官几名亲信就匆匆走马上任。

洛阳同苏州不同,吴将军脚下的地方,是多少势力眼中的肥肉。白船长突然被拉进了权利漩涡中心,周围危机四伏,却又都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分明。

白船长常常想,也许是自己前半生的念太执,业障太重,才一步步把自己推倒了今日的位置。他只觉得像被人迷了眼架上了独木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迷雾中恍惚有一处微弱荧光,他想要伸手去探,却发现那微光来自少女燃着震惊与绝望的瞳。

王宝荣买了一打点心,拎着提绳走进屋里,却发现屋里的人正穿着单衣站在窗口,寂寥的看着窗外。

“我的姑奶奶诶,你能不能注意点身子?”她把点心放在桌上,扯过架子上的外衣,走过去披在那人身上,顺手关上了窗。“穿这么少,只怕自己病的不够是怎的?”

窗前的人轻咳了两下,转过头冲宝荣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对不起呀阿荣,我这躺的实在憋闷,想透透气。”

王宝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过她的手将她推回了床上。“吴央吉,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自己体质多虚你又不是不晓得,病还没好又去吹风……”她突然止住了话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重了,轻轻叹了一声,摸了摸对方的头。“你能活下来不容易,不要让大家为你担心,好么?”

被训斥的人倚坐回床上,像只犯了错的小猫,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道,“孙先生那边可有说什么?”

宝荣又给她拉了拉被子,也坐在了床边,点头道。“孙先生让我转告你,他们三天后到。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到时候可莫要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女孩淡淡的笑了笑,似是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王宝荣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她准是又想了许多。她知道吴央吉此前种种,到底不忍心打扰她,只是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了。

这姑娘是七月半之后几天被送来的上海,来的时候身负重伤,背上还带着未取出的弹片。王宝荣是在一个医馆里见到的她,那时候她昏迷着,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大夫说,这姑娘是被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送来的。那人非常年轻,一脸慌张的留下了些钱,交代一定要救活她,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宝荣一行人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取出了子弹,忧心忡忡的叹着气,说剩下的只能看姑娘自己的意志力了。

王宝荣心里清楚,这姑娘来头不小,据说是皖军那位何田玉何先生的亲信。那日是孙统领收到了何先生求助的急件,才派了宝荣带人去接这位姑娘。此前革命//党有心抗直,同何,张取得了联系,虽说是合作关系却也还根基尚浅。在这种前提下何田玉一改谨慎的态度,贸然提出请求,足见这姑娘对他的重要性。

王宝荣猜不透这姓吴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违和。听医馆大夫的描述,那个当兵的分明是直军一派的人。如此神通广大同皖直两边都渊源不浅,这层关系就很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