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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神莫】水问(16)

作者: 璃光 阅读记录

他低头看了看裹满绷带的身体,霎时涌起的痛觉,令他向来一派轻松的痞子脸纠起了结。急促的脚步声飞掠耳边,风风火火冲进房里的樱千代,见他人好端端坐在床上,娇艳樱花顿成带雨梨花。樱千代下唇紧抿,一点声音都没出,眼眶溢出几滴泪水,她伸手抹去,彷佛这事从未发生。

「对不起。」因呜咽而颤抖的声音。樱千代垂下头,不敢对上草一色的视线。

「是妳把我从战场捡回来的?」

樱千代点了点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草一色单手揽过樱千代,受了伤的手臂因突如其来的大动作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乎。樱千代的头落在草一色肩上,她紧张得就这样伏在草一色身上,动也不敢动。草一色阖起了眼,享受似地嗅著怀中的芬芳,樱香扑鼻,如置初春,令人沉醉的味道。

他想起莫召奴的疑问与哀伤,想起神无月对莫召奴近乎放肆的疼惜,与隐忍的无奈。他倏然明白了小公主那伤感的不安,明白了南武魁对小公主的触碰中藏著怎样一颗深而难见的心。

一声叹息过後,草一色的唇刷过了樱千代的颊。

出乎意料地,没遭到半点抵抗。

人性是自私的,人对人的好也只限於相熟之人,陌生的事物、陌生的帮助,只会引起人们的恐惧惊骇之心,群起攻之。所以,人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想去关心别人,根本是无药可救的鸡婆,人家还不一定会感激你呢!悠悠众口,什麽难听话都出得来。上至鬼祭政权下至族中姐妹,近年来的流亡时日,樱千代对这种事已经见多到心烦的地步。

但是,见草一色二话不说跟渊姬拿过天衣有缝就要吞,樱千代什麽也顾不得了,她豁尽全力想阻止,可草一色连阻止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愤恨地瞪著这阴阳怪气的黑衣蒙面女子,对方却置若罔闻,身在局中却故作旁观者姿态,她对这位神之子民一点好感都没有。为一己之私玩弄人心,她不认为渊姬有以神自居的资格。

不明所以的心痛在体内沸腾灼烧,刺得她不禁想掉泪,却强撑著忍了下来。家国与天下,落日故乡和军神大军,说穿了都只是她达成目的之手段。只要夜阴流一族得以复兴,这个天下是谁家的天下,战争的成败,多少因之而生的伤亡与苦难,都无所谓。

本该如此。

只是,她碰上了莫召奴,碰上了神无月。

碰上了,草一色。

她没有伟大的抱负或救国救民的胸襟,她想要的只有一个完满的人生,幸福快乐,属於樱千代的无忧无虑。然自来到落日故乡,她虽与理想中的生命蓝图渐行渐远;莫召奴对她很尊重,少主也很黏著她,村民也待她很好,她彷佛被诱导般,认识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与过去的视野相似却不同,一踏入便回不了头。但,即使是在此刻,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懊悔之意。

行侠仗义的生命,轰轰烈烈的死亡,讲白点根本是蠢过了头的无私。

这才是她的野草。

所以,明知「军神」设了个显而易见的局要她跳,樱千代却无半分迟疑。她不聪明、武功弱、脾气坏,全身上下没个优点,但笨草却把她当成宝似地怜惜,红花总得有绿叶陪衬,叶子没了是要她唱独角戏吗?(虽然事後她才想起樱花好像没有叶子)

自私的事就该让自私的人来做,反正夜阴流本就风评不佳见不得光。

至於笨草,乖乖待在军机营就行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退一步海阔天空,十八年後又是一条好汉,继续他毫无道理可言的大侠之路。

月色嵌入幽漆的夜,水溶溶的质感,晕染了天边一角。浓稠暗沉的天幕稍嫌单调晦涩,因白月光的点缀,顿生夺目之色;而以黑为底的夜衬托了月的光洁,使之愈发明媚动人。任一者的缺席,都将使那天成之美黯然失色,两者相依相成,彼此都是对方不可或缺的存在。

那麽,对「神无月」来说,莫召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对「源武藏」而言,莫召奴在神族绵长的生命中,若花火般的灿然乍现,有任何意义吗?

三人因缘际会的偶遇,因缘际会的友谊,三个月因缘际会的冒险,草一色难以接受,这段於他而言不可磨灭的珍贵记忆,只是神无月一场恶劣的玩笑。他侧首望向负手立於军机营帐前的军神,刻意修饰的整齐衣冠,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仅存在本身便足以压倒群伦,那不 言笑的冰冷与有意无意的隔阂,此地所有的一切,皆属於军神。任草一色再怎麽仔细偷瞄,也找不出一丝「南武魁」的残迹。

这说不定是本大爷此生最难熬的夜晚了吧,草一色心想。

哀莫大於心死,亦不过如此。

旧伤新创,草一色不知第几次压下胸口翻涌欲呕的腥甜,他并非不想移动自己半跪的身躯,而是深怕这轻轻一动,沉重的内伤便再也压不住,他可不愿再在军神眼前失了面子。草一色再度抬头望向军神,依旧是以八风吹不动的姿态,仰首望月,一如先前的他。

「渊姬说,樱千代是笨人。」草一色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时分格外响亮,带些回荡也似的回音,「我不这麽认为。小樱花虽然笨,但她可是朵好花。」

「她也曾如此说过召奴。」

「我不认为现在的你还有资格提到他。」然後,是漫长而黏稠的沉默。俄顷,草一色正色道∶「莫召奴会很伤心。」不无伤感的表情。

「我知道。」

「但是,不论到时候有多难过,他都不会再表现出来了。因为你不是神无月。」

「我说过,军机营只有源武藏。」

「你敢当著莫召奴的面讲吗?」军神没有回答。那威严的背影仍是纹风不动,似乎真打定主意从头到尾都不看他一眼了呢,草一色苦笑。沉默是变向地表明你的心虚吗,神无月?「若我死了,只会使莫召奴更加悲伤。」

他并非贪生怕死亦非自抬身价,仅是单纯陈述一件必然发生的事实。

「天明锣响之时,我不会有任何迟疑。」

话说得狠绝,但,军神的眼,却始终没对上草一色。

直至那抹纯粹透明的水蓝现身,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草一色这才瞧清军神装扮的神无月长得怎生模样。不过,与其说是看他,不如说,军神的视线根本是随莫召奴转的,扶著他肩膀的手传来莫召奴的体温,适中的温度,温暖舒爽,一如其人,但佐以军神尽在不言中的锐利眼神,草一色真是有苦说不出。刹那间,他恍忽有时间错置之感,彷佛他们三人仍在奈川,躲追兵之馀还不忘舌战一番。

草一色本想好好感叹一下那些终究无可追回的时光,可当军神说出要莫召奴留下的话语时,他好似在一片迷茫的黑暗中,又见到了久违的曙光。

哼哼~「军机营只有源武藏」是吧?

那麽,莫召奴将是那独一无二的例外。

草一色脸上不禁浮现睽违已久的赌徒招牌奸笑。

神无月不是没看到草一色染血的唇边,那几乎可谓是放肆,一点掩藏之意也无,明摆著就是要给他看的奸笑。那笑容神无月并不陌生,三个月精彩刺激的冒险里,每当谈及赌博与麻将,草一色总会出现诸如此类的诡诈笑意,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级赌徒跃跃欲试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起初神无月尚不明了其意,待玉藻送走不甘不愿的草一色,莫召奴随後吐出的话语,清清浅浅的一句,却让不败神话顿时迷茫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招架,除了请丽人入帐用茶,再吐不出其他像样的言语。他蓦然明白草一色那奸笑所为何来。正如昨晚草一色所言,莫召奴的眼没有他预料的哀愁或怨怒,若一湾兀自倾流的水,好似清澈见底,可水面反射朝阳的粼粼波光阻隔了视线,虽将那流水衬得更光采迷人,旁人却难再窥见那流水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