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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理由不生波(87)

作者: 一夜潇歌 阅读记录

其实爹爹还是舍不得哥哥,几次在昏睡里,他都听见了爹爹喊瑜儿,只是,爱之深恨之深,就是到了最后时刻,爹爹也没说一句什么。

只是对他说:离儿,往后沈家就靠你了,官场你要是也不稀罕,就辞了罢,回来继承家业,只是可惜,爹爹抱不上孙子了。爹一直偏心,是爹对不起你,下辈子如果还有缘,爹一定...

到时你娘亲主持大局,你若看上了哪家姑娘,就娶了回来,别管门当户对。

他当时心里就在想,您放心,我不会怪你这些年一直偏心,你待我也是百般的好,我一定了了你的心愿,我哥不能做的,我都替他做。

再后来,一切尘埃落定,哥哥把沈家商行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只管放心的去复职,当朝的皇帝是个明君,有他在的江山天下,做官也未尝不可。

再次回到棘县,一切似乎还是没变,山依然青葱,水依然清澈,就连府邸都没有变过。

棘县的那些人早已被肃清,也不知谁暗中帮衬了一把,据说当朝皇帝彻查了小小棘县,把那些黑鱼全都抓了出来,就等他回来干干净净地续职。

而他也没有让皇帝失望,也没让百姓失望,更不会让沈瑜失望,据后来的县志记载,当任棘县县令年纪是历任县令当中最小的,却是最能干的一位,清正廉洁,好善乐施,爱民如子,与百姓同吃同住来体恤民情,建桥修路造渠,方圆百里都传为佳话,更是传到了当朝天子耳里,天子甚是欣慰,在五年之后,沈县令调回金城,连升三级官品。

沈离届时二十一岁。

调任回了金城,他便还是住回了沈府,沈瑜欢喜的不知如何,看着如此出息的弟弟,还想像当年那样抬手去揉一揉小哭包的发顶。

抬起手才发现,弟弟的个子比自己高了一些,也就把手收了回来。

眼前的早已不是那个整天哭唧唧粘着自己的哭包弟弟了,是一个青年男子,也是朝廷命官。

沈离便笑着说,“哥,还当我是小孩儿呢?”嗓音浑厚,气质沉稳。

沈瑜便一哼,丢了句,“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吗?”

沈离还是笑模样,“嗯,小孩就小孩儿,在家里我就是小孩儿。”

顾北望便在一旁听着,此时忍不住说了句,“若是寻常人家,怕是早已做了爹了。”

他就是有点儿吃味,这小子怎么一见了他哥就长不大,哥俩黏糊成一坨,偏偏人家身上还流着一样的血,所以偏偏要这么说一句,我不痛快,你也甭想痛快。

沈离一下子傻眼了,沈瑜也是愣了下。

平日里想要拉拢他的人不在少数,都被他拒绝了,实在是烦得很,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交易品,换取自己仕途稳当,这样子的人他沈离一点都看不上。

沈瑜只是说了句,“你自己做主罢,我也不会催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有需要的时候跟哥说一声就成。”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人一旦成了家,怎么可能还天天跟自己的哥哥黏在一起,沈瑜也是舍不得这个宝贝弟弟娶了亲,跟他就疏远了。

过了这么多年,沈离对哥哥的那份心,也淡了许多,或者说已经全部转移到亲情上来了,总之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哥哥的这一句话说完,他心底竟然有丝丝的雀跃,他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

也就是第二天,一个小婢女急匆匆的跑来沈离院里,说是老夫人病了。

沈母一直青灯古佛,这些年不出门,只是吃斋念佛,等着沈离什么时候娶亲。

沈离在外做官的几年,很少有时间回来,这一回来就赶上了母亲生病,病床前,沈母静静地看着儿子,不是没有欣慰。

沈离跟她说了许久的话,棘县风土人情,逸闻趣事,包括他自己的很多事情,沈母听的高兴,人也感觉一下子年轻了一些。

只是自从沈云逝世,到底伤了心,亲近的儿子又不在身旁,所以身体也就不大好,只是一直记挂着小儿子的终身大事,也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把母亲哄睡着,看着那原本光滑的脸上隐约的细纹和花白的头发,沈离就知道,再不决定又要来不及了。

回了院里,他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他觉得,那一夜真的很漫长,犹如巨大的时间洪荒,将他的前一部分人生隔在了那一边,后半部分人生隔在了另一边。

那一夜又很短暂,等不及他好好的回忆和告别,就要消逝。

第二天清晨,沈瑜正在练字,沈离进来了。

“今天不用去上朝?”沈瑜停下笔问。

“嗯,刚刚调任回来,暂时不用去。”沈离走近,看着沈瑜的字,“哥,你这字还是跟以前一样。”

“你写两手我看看。”沈瑜朝着笔墨抬了抬下巴。

沈离就拿起狼毫,蘸了墨,一行字就那么摆了出来,沈瑜有点傻眼。

因为跟他的字体几乎一模一样。

书上:山有木兮木有枝。

在沈瑜开口之前,他说,“哥,我要成亲了。”

不是我想成亲,而是我要成亲。

“你说什么?”沈瑜瞪大了眼睛。

“嗯,我要成亲了。”沈离笑着说,“我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其余的话他一句也没说,没说娘亲时日不多了,当初爹爹抱不上孙子的遗憾,不能再出现一次,没说你不能做的事,我去替你做,这些话他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

就比如,刚才纸上写的那一句的下半句,他也一辈子不会再写给沈瑜看了。

心悦君兮君不知。

沈离也绝对不是说着玩,当天说了要成亲,也就是过了十天,他就把手头的事都安排交代好,跟皇帝要了假,准备成亲。

当朝天子甚至还在御书房问过他,爱卿如何就突然要成亲了?他只是笑着回答,有了中意的女子,就早些娶回了家罢,一个人怪孤苦伶仃的。

他这么回答,其实很有用心,一是委婉拒绝了别人给他安排婚事,二是彻彻底底逼自己死了心。

想要把女儿塞给自己的人可不在少数,想拉拢安排自己的人也不少,只要委婉拒绝了皇帝,其他人他都不会去在意,也为难不了他。

皇帝最后说,朕准你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好去完成这终身大事罢。

当然,他成亲皇帝肯定也会去的,不是说他沈离面子有多大,而是因着他哥跟顾北望的关系,皇帝肯定要来,那顾北望可也算皇帝半个儿子不是?

沈瑜那几天却是过得很郁闷。

得知弟弟要成亲,他一直追问是哪家女子?怎地这般突然?为何平日里一直未说?奈何弟弟只是笑,搪塞过去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他晚间就拿顾北望撒气了,顾北望白天要去处理商行的事,现在沈家生意越做越大,他也就越要操心,回来面对着一脸冰霜的沈瑜,他有点懵。

“这是怎么了?哪位不要命的又招惹我的大少爷了?”顾北望喝了茶,才说。

“沈离要成亲了。”沈瑜冷冰冰的语气。

顾北望也很惊讶,看着人没说话。

“都是你,好好的你非得说一句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已经当爹了!这下好了,他就要去当爹了!”沈瑜气恼,不舒坦,憋闷。

顾北望,“......”

“他就还是一小孩儿,成亲这么早做什么!知道如何当爹嘛?!你可快去教一教他去!”沈瑜就是想拿人撒火。

“......”顾北望想说:我也没当过爹!但是他知道这大少爷拿他撒气呢,也就没说出口,只是走过去轻轻拥了人。

沈瑜一口咬在了顾北望肩上,眼眶都红了。

我们都惧怕这样一个时刻,不是分离,却是实实在在的分离。

从前再怎么亲近再怎么黏糊,成了家可就不一样了,如今的沈瑜也体会到了被沈离遗弃的滋味。

顾北望就让他咬,拍着人的后背一直低声安抚,“沈府这么大,他成了亲也住这里,你们哥俩还是天天能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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