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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先生(43)

会议开到一半,双方的会计师和律师为了一个百分点争论不休讨价还价,四位当事人倒一致地沉默着。

容朗突然隔着近两米宽的会议桌低声问,“雷顿小姐,你是对我有什么成见么?”

一瞬间,会议室静了下来,双方的会计师们错愕地看着对方,再看向李唯安和容朗。

章秀钟和林倚山互视一眼,都觉得讶异。容朗性格平和豁达,是圈中知名的,他们和他之前几次接触也是这样的感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李唯安。

不过,章秀钟对林倚山偷偷眨了下眼,看,终于有人敢直接问出我们第一次见李唯安时想到的话了。

李唯安只得把目光从自己面前的电脑上移开,抬头和容朗对视。她半晌才说,“当然没有。”

“是么?”容朗微笑,“那为什么从我进会议室开始,就不和我做眼神接触呢?”他双眼形状细长深邃,眼尾稍微上挑,双眼皮又窄,单看这双眼睛会有温润多情之感,可他眼窝长得极深,再加上长而飞扬的眉毛,笑起来时十分俊朗但已经有了点略带高冷的距离感,一旦笑容消失,再专注地注视着谁,气势就显得凌厉,让人觉得有种隐隐的针对性。

李唯安喉咙轻轻动了一动,像想要说什么,又一时间忘了。她垂眸,又抬眼,嗓音有点沙哑,“对不起。容先生。”

“容”这个字她发音不是很准确,不知带了哪里的口音,听起来和“wrong”很像。

坐在李唯安另一边的Rosie突然笑道,“一直盯着太阳看眼睛会刺痛啊,容先生,您得体谅我们。”

她这么一说,会议室里几位女士不约而同都笑了。她们笑着,投向他的目光就变得大胆,有种“既然挑破了,那就不藏着掖着了”的默契。

容朗在女士们注目下,脸微微一红。

章秀钟在心里说,你们这些女人啊……一个个色授魂与,用眼睛吃人家容朗冰淇淋,啧,猥琐!猥琐之至!还敢无耻地把人家李唯安攀扯上!人家李唯安才不是这么浅薄的人呢。

即使是同性,又从小自视甚高,章秀钟还是得承认容朗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确实十分出众。尤其他今天穿了套一看就是意大利血统的蓝黑色西装,头发全向后梳,再加上宽肩和长腿,真是连同性都会多看几眼。

不过……

章秀钟看了看李唯安,偷偷一笑。他一直以为她有惊人的语言天赋,不管是英中法意,什么语言都流利得像母语,听孙辰说,李唯安在秀场遇到德国名模海莉时,德语也十分流利。没想到她竟然发不出“rong”这个音,难怪之前内部讨论时,她从不说容朗的名字。

双方虽然争论得厉害,但大家利益一致,对于究竟要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也早有心理预期,所以细枝末节很快处理妥当。只剩最后一条——对容朗进行full check。

两边的律师都看着容朗。

他笑一笑,“我没有异议,只有一个条件——”

李唯安预感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他扬眉,目光灼灼看着她,“要由她亲自来做!”

会议室中的众人都不觉得这会是一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

冰山对明星做全面调查,从来都是合伙人亲自出马,当然是由李唯安来做。

李唯安全身冰凉。她望着桌子对面和她针锋相对的英俊男子,修眉俊眼似曾相识,可是,你是谁?

她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坐在她对面的“容朗”,其实是什么怪物把她认识那少年给吞吃掉了幻化而成,故此拥有了他的容貌,可气质迥异。

那怪物也许就叫时间。

也许,他眼中的我也是一样。

她想想十几年前的李唯安,和现在的自己,分别之大,别说别人看来,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惊异。

在众人的注视中,李唯安听见自己说:“我,没有异议。”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容朗一方会无限期参与岛主的民宿的摄制,太平拍几季,他就去几季;片酬在每季播出后的第三个月分配,下一季开拍的二十个工作日结清上一季的收入,容朗一方取得节目净收益的10%,保底是五百万;在全面调查结束后,双方再次商议片酬换股份的具体方法。

岛主的民宿开始摄制前,容朗会提前上岛体验民宿老板的生活。

姚锐下午回到公司,他这几天一直在G市、H市、S市和B市之间奔波,和这四个城市的演唱会场馆方做最后的确认。他刚一回来,容朗就到他办公室,转身把门关上,告诉他,和太平合作的条件变了。

不是三季三千万,预付,而是每季先不收钱,等播出后分账。

姚锐没听完就两眼发黑,“你在里约的时候就想好了,是吧?哦不,是那时候就去联系永光了。我去,你把我当什么啊?我还是不是公司的总经理啊?你瞒着我,把我支开,搞的这一出,不就是怕我阻止你么?行行行!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姚锐把协议摔在办公桌上,正要继续大吼,一转眼看见容朗那副眼里冒着火又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气势立刻没了,他叹口气,“我说,你这么折腾是干嘛呀?为什么啊?跟钱过不去就算了,你跟自己也过不去,你图什么啊?”

容朗低着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姚锐差点又气得倒仰过去,自从高一报道那天容朗去捡球遇到了李唯安,从此就像鬼狐精怪故事里被摄了魂的书生公子,一颗心再不是他自己的了,分给了李唯安一份。

他随即又想起,当时指使容朗去捡球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把球一脚踢飞出去的,也正是自己。

要是当年容朗没去捡球,自然就不会遇到染着粉紫色头发跳热舞还会踩着滑板御剑飞行的太妹李唯安,更不会从此被摄去魂魄。

想到这儿,他气得抽了自己一嘴巴,“臭脚!球渣!还爱使坏!让你使坏!报应了吧?”

容朗在公司里和姚锐不欢而散,回到家倒意外地得到他老爸容跃的青眼。

这天周五,容跃下班早,徐爱知的几位牌友来了,大家正坐在桌前打桥牌。

容朗赶快向众人一一问好。

看到儿子穿着西装,长身玉立,头发没染什么奇怪颜色,老老实实向后梳好,更没戴什么亮晶晶的耳饰,容跃不由点点头,“今天这样子还算精神。”

牌桌上另一对夫妇失笑,“老容,你儿子这叫‘还算精神’?那我们家的孩子不都得扔了!”

徐爱知撇嘴,“你们不知道,人家见天挑我们容朗刺儿呢。我们可都连着上三年春晚了,中央电视台都没意见,就他天天看我儿子不顺眼。”

“我说的不对么?都快三十的男人了,还染金发、戴耳环,像什么样子?”容跃哼了一声,出牌,“黑桃8。”

徐爱知皱眉,“嘿,你怎么出牌的?你会不会打啊?”一顿数落。

容跃干脆把牌一扣,叫容朗,“你陪你妈打会儿。从我坐下来就没一次出对过牌。还说我爱挑刺呢。”

容朗只好坐上牌桌。

又打了一会儿,保姆说准备开饭了,容朗帮忙记下双方分数,和徐爱知去厨房帮忙。

徐爱知让他把放在橱柜最上方的一套粉彩盘子拿下来,一面又抱怨容跃海,“也不知道你爸是不是故意的,跟他讲过多少次规则了,还是出错牌。这不是搭档是内奸啊!”

容朗轻笑,把一个椭圆形盘子递给她。

徐爱知接住盘子拿到洗碗池冲洗,“我记得你高中有个同学,叫唯安的,桥牌打得可好了,你什么时候叫人家来家里玩啊?”

容朗手里拿着另一个盘子,听到这话愣住。他妈妈珍爱的这套粉彩餐具釉色清雅,鸭蛋青色的底上绘着含苞待放的白牡丹。他盯着盘子发呆,突然记起,李唯安第一次来他家做客,用的也是这套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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