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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46)

作者: 往海的萝卜 阅读记录

你几乎要用眼神将他烧成灰烬。

“再到你的母亲,她没有想好要生下你,或者是她已经想好了,就像我一样,满心期待着那个小人儿的到来。它会是个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的孩子,我替他挑选了百分之五十的外貌,和一个健康,有活力的体魄。但当它真正来了,尽管我已经无数次刻画出它的模样,但我依然知道知道,它偶然的,早就不是我之前所预想的那一个。我预想着它会在屋子里阳光最充沛的地方,在那个摆动幅度正好的小摇椅里,我甚至都看到它在我的抚养下茁壮的成长,蹬着擦亮的小皮鞋、小马一样的在我的面前蹦跳。它还是没能来,它闭着眼睛,都还没能看看太阳。”

“你多混蛋。”

“可以就这样游戏着生命。”

你低头,伸手用衣服遮住小腹。

那颗隐隐的,暗自发育的生命。

你还吃饭,喝水的供养着它,虽去留未定,但它也依旧的张开嘴咕噜咕噜的吃着喝着。

而这个,身后的和它有一半血缘关系的男人。

就那么玩玩笑笑的,将自己放在车轮底下。

“如果你这么想死。”

你轻轻的按按自己的小腹,那里面,暖暖的回击的力量。

“太容易了。”

那股温暖的回力像是触动了你泪腺上某个敏锐的开关。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亲人,或者是,其他的,跟你有关的... ...”

人生是无意义,但着无意义,是多少代人的偶然。

“你太不负责任了。”

你颤抖的望着他。

可是,又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被你要求着。

你凭什么捆绑他、限制他,将他像一本书一样翻开、合上,或者是直接塞一本书给他。

哪怕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也落地生根长成一个独立的灵魂了。

“你走吧。”

那扇门合上,他走了。

“来过。”

你轻轻的触着小腹:“刚才那个人,他在气头上,你不要在意。”

而眼下,你只关心锅里的这道菜。

人生那里比得过当下毕竟热气腾腾的一餐饭。

“不错。”

你轻轻的放下筷子,这曾经是你最不擅长的事情。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煮熟它。”

你低头呢喃的,像是聊着天。

“怪不了我,我又没做过饭。”

你伸手轻轻摩挲着,突然顿住。

“怪不了我?”

哪儿能呢?哪儿能怪呢?

过去你也总是怪父母,怪他们不教你,不告诉你。而你没有想过的是,他们也没有当过父母。也是在二十来岁的年纪,突然就有了你。同样的二十来岁,同样的幼稚和迷茫,你二十来岁尚不知如何过好这一生,他们不也一样。而你又凭什么,要去要求他们懂得?

而那个人,那个刚刚关上门的人,他也是一无所知的。

你又怎么,能去要求他懂得。

而他刚才触到你,你能感觉的,像两块磁铁牢牢的隔着你的肚皮吸在一起。

你轻轻的推推,这一股发自于原生偌大的力,居然有像是切断骨肉的难受。

他的手翻动着,仿佛要扒开这一层皮肉一探究竟。

“不对。”

你转身拿起手机。

“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你在电话接通的零点一秒说起。

“不是问你要什么。”

“只是知会你一声。”

你连贯的,不给他任何回应的间隙。

你已经尽量的,将它说得随意,让它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就是一个消息,好像一句玩笑似的。毕竟,你曾经不也总拿这个开玩笑,多年前,还将那人还骗得团团转,所以… …

他的声音响起,又急急的被你打断。

“你先听我说。”

你站直身。

“这跟你没多大关系。”

“我会自己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的。

“不。”

“一个玩笑。”

“吓到你了?”

你该如何表现的,像是一个恶作剧。

他千里迢迢的被你呼来喝去,听你一个玩笑?

就不能像当年一样,你侥幸的:“不,骗人是不对的,都说人的对“知”的获取不会因为死亡而停止,说不定当你那个人也已经知道了。兴许,不知道他是捶胸顿足的愤恨被我在股掌之间玩弄,还是就那样的原谅我了。而眼前的,这个还是个孩子的男人,他可能还没有那样的应对能力,毕竟,这对谁来说,都该是件大事。”

你抱住听筒,电话那边无声的沉默。

来不及了。

来不及当做一句玩笑了。

就像当年,被你所理解的,他夸你的那句一样。

☆、黑(十六)

你怔怔的睁开眼,从被子里抽出手垫在脑后,脑子里依然嗡嗡作响。

从下午那个电话打来,你侧身静静的望着她呗吸收进黑暗的轮廓。

而那对小小的脚掌,就像从梦里爬出来一般从你的脚背一路踩到胸口,你低头,看着那浅浅的你双手就能握住的两枚脚印。

幕布一样宽广的黑色。你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了无边际的黑色突然下坠,丝绒一样的光泽席卷着风极速罩在你的身上,忽的失重,你像一块石头一样实实的砸在地上。

“囡囡。”她被这动静惊得一把拉住下坠的你。

“囡囡。”

睁眼面前的一切都倒置了过来,你伸出手触摸她从天而落的发,繁华一样倾放在你的脸色。

在她的惊呼声中,你抽出手抵着地板将栽倒的自己扶立过来。

“没事。”

你将晕晕乎乎的自己移回床上,梦里失重的感觉还未消散,你像被搁浅的鱼倚在枕头上大口呼气。

“我像做了一个梦。”

你转过头,看看她。

“也不全是。”

她伸出手一边起身拧亮床头的灯。

暖黄的光渐渐灌满了整个房间,因为光的到来空气中多了几分温度,你静静地适应着这逐渐亮起来的一切。

“你过来。”

你转头看向她。

“嗯?”

“过来。”

伸出手,拍拍旁边的位置。

“不了。”

她曲起腿往被子里缩缩,像是裹进袋子,将自己束得只露出一个头。

你探身摸摸她露出的脸颊。

“头还疼吗。”

她先于你问。

“难受吗。”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是不是差点就想不告诉我了。”

你收回她不太自在开你的手,低下头,像起早晨的种种。

在这小东西的注视下,耳边突然火辣辣的。

“太不像样了。”

你轻轻的俯下身轻触着她的小腹:“嘿,你好。”

“我困了。”

你的手被她从身上挪开。

灯光暗下,随黑暗中低吟着一声浅浅的叹息。

这一切似乎是早有预兆的。

从邻居家那个素不相识的小毛头追着你叫爸爸,到他冲你笑着奶乎乎的小手印拍在你家门上,软软的小嘴“啵啵”的吐着泡泡,再到他的小车小玩具堆满你家门口,那对小鞋子就那么整整齐齐的在你鞋边放着,像是试探着预演着这即将到来的一切,也不是没有给你时间准备。

而今天,就在十多个小时前,你的行程顺风顺水,就像一双小手拉着你往前跑着,那双蹦跳小脚丫替你挑了一条洒满阳光的路。

你被领到她面前,她们,这是你们仨第一次见面。

而你却表现的如此恶劣,同她吵嘴,胡闹、耍赖,原形毕露,而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就那么躲在她肚皮后面看着你。

看着你耍够了脾气摔门而出,又屁颠屁颠的回来。

“你可千万别学我。”

你平躺着,小心的抱起手臂,怀里的,仿佛一个婴儿。

你迷糊着半醒半睡,还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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