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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42)

作者: 往海的萝卜 阅读记录

“进来吧。”她替你做了决定,或者说是命令。

一边将刀背在身后,朝你挥挥手。

你只能跟上,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

“他早走了,没有再回来。”

你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刻意的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喔。”

缓缓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你是他之前的学生吧。”

她突然转身。

你惊得一怔,下意识地躲开将来的黑影。

“对。”

你慌忙解释道:“很久之前了。”

“哦,那难怪。”

她望着你惊恐的脸,抬抬手里的菜刀,笑笑,咣当放下。

“随便坐吧。”

你靠着椅背试探着坐下。

“他走了,跟一个学生。”

“喔。”

你低头按住膝盖掩示住肢体的失调。

“那师母你,一直在这儿吗。”

你有些试探的,像解开一块长在肉里的纱布,这是怎样一块由自己而起的伤痕。

你怔怔的望着,如果此时她暴起,你紧紧的捏住椅子把手。

“日子总是要过的。”

“你吃饭了吗。”

她无波澜的,反倒显得你大惊小怪。

你抬头望着她被挤压变形的五官,看不出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她往围裙上擦擦手,一边往厨房走去:“坐下来一起吃吧。”

“将就一下。”

她怀里的搪瓷盆正冒着热气。

你微微的挪挪,这个碗热菜要是泼到脸上?

你下意识的低头,想着将怎么挡开。菜盆重重的落声,你望着稳稳贴在桌子上的碗底,松了一口气。

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和这个女人坐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张桌子上吃饭。你想她也想像不到的,对面的你和她丈夫也同样的坐在一起吃了八年的饭。

饭菜很简单,一菜一汤。

老式的搪瓷碗,边缘磕破了露出来黑色的里,碗底盛放的大牡丹花,这样老的物件,你倒觉得格外的亲切。

你呆呆望着搪瓷盆里的菜,老白刚来的时候,一上午的时间你也只能捯整出一道菜。

“那你一个人?”

你将筷子握手里,轻轻的垛垛。

“一个人。”

她顿顿,夹起一大筷子菜按进你碗里。

“多吃点。”

“谢谢。”

你接过她夹的菜,一边拨弄着。

“恨她吗。”

话出口,你没由的被自己一惊。

怎么疯的问出这样的话,当真她没有动手?

“没啥好恨。”

她倒是没在意你惊红的耳背,埋头大嚼回答的干脆利落。

“钱也没少寄,那个姑娘也没名没份的。”

仰仰头丝毫不觉吃亏了的洒脱。

“是。”

你迟疑的端起碗放在嘴边。

“你吃菜啊。”她将菜盆往你面前推推。

你望着那一盆皱缩的,卷曲成某种极痛苦姿态的菜,犹哽在喉。

她要真扬起汤盆泼你倒好,或者让她骂一顿,打一通。而她却如此愚钝的,还将你拉下吃饭。

而她,不就是那时的你吗。

你此时内心突然无比剜痛的,痛惜着她。

你夹起一大颗菜,强制着塞进嘴里,嚼自己骨肉一般的,恨谁呢?

恨那个穿梭在你们之间的男人?恨他先是始乱终弃她,再来辜负你?

不,你破坏了她的家庭啊。

“如果我说我心疼了,信吗?我与她素不相识,唯一的交集也是因为同一个男人,而这唯一的纠结成宿命的交集。”

你愣神的坐着,抬头望着对面那位浮肿的,油腻的,将头埋进饭盆的女人。

你想是同理心作祟,所以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你们面对面的像照镜子一样的是如此相似。毕竟,你想毕竟,你们都和同一个男人生活过,你们性格中一定有某些相似,才能如此契合的原意将自己交给同一个男人,现在那个男人逍遥法外,显得你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至亲的联系。

“他对你好吗。”

你匪夷所思已经放弃一错再错的自己。

你想听什么?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还是他心里从未有他,她才是不被爱的那一个。而现在,你来了,干干净净的坐在她面前,让她照照镜子,数数自己到底输了哪儿?

“太贱了。”

你机械的嚼着难咽的菜,每一口都像要嚼出血来。

她从饭盆里抽出头,抹抹额头的汗。

“那句话怎么说的,哪个男人,不是嫌弃什么糟糠妻。”

糟糠?

你顿住了,使劲咽下堵在喉咙里嚼不碎的菜梗。

糟糠?你抬头望着她绯红的面颊,旋即低头。

你凭什么糟糠?你凭什么就甘愿糟糠下去?你凭什么要自己为了一个男人而牺牲成这样?你为什么要成为他的附属。你喂饱他,收拾他,你将他整理的如此干净又体面,你有能力也这样整理自己的。为什么却将自己像抹布一样对待,你凭什么不对自己有所要求,你凭什么有资格糟糠,凭什么要求一个男人回家面对你失去管理的身体。你为什么要到让一个男人来忍受。

脸上冰凉的,你匆匆的将眼泪和米粒一块儿扒进嘴里。

“王八蛋,真是王八蛋。”

你紧紧的闭上眼,一个女人的全部年华。

她转身的瞬间,你的眼泪大颗大颗大落进碗里。

她已经起身收拾了,你想她粗大的根本发现不了你情绪的变化。

“我帮你吧。”

你站起身平复着情绪,往厨房走去。你站在她的身后,这间厨房,一墙之隔,多少次她也是这样站着,而你就偷着她的丈夫在和她半米不到的地方。

那位丈夫从不主动提他的妻子,他宿舍里也没有一件女人的东西,很早之前,你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被无视的。

他好像,也只是功能性的使用她。

你按住绞痛的胸口,那呼之欲出的,不也是你的生活。

“去屋里坐吧。”

她回头拿挂在背后的抹布,那是一条硬邦邦的,看不出颜色的布,她拿起它,一把把的抹着脸上的汗珠。

“去,屋里坐。”

你怔怔的转过身,屋里?

屋里那样多的书,尽管这实在是一个间小而破败的空间。

这些书占据了唯一有窗的一扇墙,你想在这个家里,她确实将一切的资源都给他了。

你喜欢的,不也是这个女人养成的。

你手指轻轻点着那一行行发黄的书脊,指尖轻微的破碎声,氧化发脆的粉末扑簌簌的掉在书架上。

扉页是他清朗的字,这时你才明白:那种喜欢就是即使你已经不再是当时的你,他也不再是那时的他。你们在长久的相处中已经被对方剥得那样不堪。甚至你已经无法忍受的离开他在一万公里以外的地方,但当你再看见,还是会心动。

“都是他以前的。”

她晃晃书柜锈住的合叶,一把拉开,整个柜子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

“这里边是毕业照。”

她挪挪柜子里的抽屉,木质的抽屉被极其不情愿的拉开。

“你看能不能找到你们那个班。”

你望着那一叠遗像一样的黑白照片。

氧化变脆的边缘像是某种兜不住的秘密正待破壳而出,你慌忙推上抽屉。

“没有,我那天不在。”

你慌乱的,语无伦次的解释。

她看起来并不在意。

“喔。”

“给你泡杯茶吧。”

她掸掸手上的灰尘转身往厨房走。

“不了。”

你几乎是惊呼的拒绝。

“不了,我还有点事。”

你匆匆的,尽量保持镇定的解释道。

“下次,下次,下次吧。”

你眩晕的,扶住门栏往楼梯摸索。

“这就走了?”

她转身愣住,望着语无伦次夺门而出的你。

演砸了,还是演砸了,你扛不住了,扛不住善良,扛不住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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