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40)
她从你眼底幻化的水里抽出手,轻轻的拍散这幻境。
“这就能爱了?”
你低头,望着被她打破的水面。
“你们小孩儿,是不是都这样。”
她上扬着嘴角轻轻调笑,那宛若鱼钩的幅度瞬间入水将潜底的你勾起搁浅在岸边。
那个你疯狂迷恋的,幻想的,甚至已经在梦里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你手握一支钥匙,你知道它能开面前那把锁。
在齿轮拨动叩响的回音里,你的脊梁慢慢变得柔软,团成了一个婴儿的睡姿,你严丝合缝的陷在柔软的床垫里。
那连接着你与她的,似乎慢慢抽空着你,末了一注潜流的注入,那虹吸的力最终连带着你也一起倒抽了进去。
穿过无数丛林一样摇摆的粉色,你静静的蜷着,蜷进那个温暖舒适的巢。你们共用着一个身体,她的每一次呼吸、哀乐,都连带着你感受。
她的细胞正慢慢分裂组成一个你,鼻子、耳朵、手臂、脚丫... ...
你扑腾着,从那个将你吸纳的地方再出来。
一双手捧着你,拢干净身上的泡沫,有关她的一切都露了出来,也是粉红的肌肤,深黑的眼。
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躺着她的身边。
你们福祸相依,除了彼此,都是身外之物。
不管身边是谁,醒在哪里,你们都是彼此至亲的骨肉。
你想她的内心一定与你十分契合,才默许着这疯狂,无节制的发生。
“囡囡。”
她轻轻的唤你,仿佛在时间的法外之地。
绵软的沙滩上,沙地里冒出透明的吸管,在载满潜水的沙地上恣意的倾吐。
你望着那源源不断泡泡一样咸腥的梦幻,海洋果然解决了人类大半的性苦闷。
眼前一片腥红,你睁开眼,日光照亮着这一切。身边稳稳的还是那些陈设,猫从门缝中挤出头来,嗅着一夜过后屋子里气味的变化。
“醒了。”
你望着玻璃门外,她初阳下与花的剪影。喷壶嘴里的水花亮闪闪的飘洒在空中,洋洋洒洒的,像是某种饱含活力的种子。
“饿了吗。”
她湿漉漉的手轻轻的搭在你的脸上。
你抬起头,痴痴的望着她。
“我做了一个梦。”
“别让猫进卧室。”
她回头望着沙发上四仰八叉的你。
“它自己开门。”
你伸出手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里边,仿佛正沸煮着一个致命的念头。
你见过被沸水顶得翻滚的土豆,你也是用这两根手指抵住筷子,水中鱼眼大的气泡,白闪闪的翻顶,眼前明晃晃的,你闭上眼。
“怎么大白天也说胡话。”
她走过来,探探你的额头。
“什么。”
你撑起身望着正和沙发上的猫毛过不去的她。
“嘟哝一晚上了。”
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我说什么了。”
你接过她手里的滚筒。
“没听清。”
“是不是累坏了。”
她抬起头,面无波澜的望着你,一手轻轻的捻着飞到你衣服上的浮毛。
连一句关心的话她都能毫无感情色彩的说出来,你望着冷漠又悬殊的她,你不信,伸手欲将她拉进怀里。
“别闹。”
她站直,抬手抚抚你的下巴。
“该收拾了。”
你望着她,就像面前的是管束孩子的母亲,□□情人的爱侣。
又是这样的姿态,你脑海里关于粉色泡沫的幻境再被击破。
就如同你总是担心这欢乐,就像小时候的暑假,那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日子,你都以为玩疯了,时间却总是理智的到时就收网。
“难道之前的,不快乐吗?”
“怎么能这么干净利落的,就像没有发生过。”
你紧紧手臂下的她,就像逃难者命护的细软。
“这次怎么也要带着你。”
“呆了有一星期?”
她抽出身体静静的靠在你的身边。
像无数次你们相对的姿势,总是在你感觉到疏远了,她又将自己放近点,当近到你抬抬手就能触到了,她又坐直身,提醒着你们是不是太过亲密。
她一直是你那个港湾般的存在,每次风雨欲来,你只要把自己那一米八的个头缩进她怀里,即刻便成为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
而这一次,你感觉自己就像得到了她的某种哺育。
那是一种类似于母乳的,带着抗体与成长力的养分。
“你又想赶我。”
你的下巴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极其不满的就像面对每次假期即将结束的提醒,那些大人总是嬉笑着逗你:“明天要开学了哦。”
“不是赶你。”
她抬起头摸摸你额前的发。
“有太多的人需要交代,不是吗。”
这不是像你过去遇到的,讨厌的大人。她总是娓娓的,跟你说着那些你认为十分有道理的道理。
“可是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你伸出手轻轻的护住着她的膝盖,冰凉的,正好一只手能扣住。
“听话。”
她轻轻的按住你的手。
“按时回去。”
“那你。”
你望着她,像回头望着即将醒来的美梦。
“我一直都在这儿。”
一直都在,你紧紧的闭上眼,这二十多年来,即便是没有她的日子,她缺席了吗?她不是一直一直就这么等到你来吗?
她轻轻的拍拍你的脸颊。
“回去吧。”
“嗯。”
她的眼睛就像藏着星星,你小时候总是剪出大大小小的五角星,你将它们抛向空中。
你回头,是你那时候剪的那些吗。
小时候,你听妈妈说,世界上每死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你望着满天的繁星,觉得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些离去的人都变成星星在高高的天空照亮着活着的人:“我总会比你先离开。”
现在的天空已经看不见星星了,深灰的夜色下,你紧紧的握住她被被子搭住的手。
“我不想总让你等。”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抬起头,找不到她化身的那颗星星。
“我想,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握住的那只手,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囡囡。”
她抱住你的头轻轻的呢喃。
“要听话。”
你从她的怀里抬起头:“那我,要留一个什么样的念想给你呢。”
“你想留什么。”
她眼里的光,慢慢化进你的眼睛。
你还赖在她家的沙发上,大猫识趣的站在远处望你。
“开心吧,你们又可以独处了。”你大猫龇牙咧嘴的对着大猫吓唬。
有时候,你想:真就想变成她家的猫。有事没事的蹭蹭胸、踩踩奶、再不要脸的舔□□。一天到晚的随地卧着,脑袋一埋,随便心里龌蹉的想些什么,看起来都是毛茸茸又可爱的。
你伸出手,报复的弹弹大猫的鼻子。
“别欺负它。”
总像是小时候不过是偶尔淘点儿气,却总被抓个正着。
“我一直觉着,孩子应该跟妈妈姓。”
你的脸上盖着一部翻开的《百家姓》,嘴里囫囵的念着。
“我们小学一年级就学的这。”
一边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为什么。”
她拎过你的包,一件一件的往里塞着东西。
“因为是妈妈生的。”
你噌的坐起,蹭大猫没反应,一把将脚边的它捞起。
“你别欺负它。”
她朝你皱皱眉警告。
“你想想。”
“嗯。”
她不放心的探探头,应付似的回应着。
“要是你生一个孩子。”
她突然的顿住了,摞摞手里衣服,也不再看猫了。
“你把它生下来,它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就像小鸭子,它们就跟在你后面妈妈,妈妈的喊。一朝分娩,断骨之痛,你也只会为它这么痛了对不对。从此它就要爱你、敬你,将来不管它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要带来你的跟前征求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