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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38)

作者: 往海的萝卜 阅读记录

“她骗我,你能想象吗,她居然是在骗我。”

“骗你?”

你抽出被他抓疼的手,轻轻的顺着他的后背。

“地上凉。”

记忆中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和他坐在一起吃早餐了,你总是故意的让自己睡到中午。

然后一边准备午餐一遍收拾着他扔在水池里的盘子。

“到底怎么了。”

你将牛奶递到他面前,他没有伸手。

你轻轻的放下杯子,望着颓然失神的他。

也不知是什么导致的无名火,是他失约的还坐在你面前吗。

“你别这样,坐直了好好说。”

你没有想过自已有一天会这样跟他说话。

他总是跟你说:“站直了,好人家女孩不靠门框。”

或者是轻轻拍着你的腿,要你双脚着地把腿放好。

你轻轻的清着嗓子,似乎不该在这儿见证着他的尴尬。

“你说,她骗你什么。”

你把面包片轻轻的推到他的碟子里。

你想,要是钱,要是物,你都会安慰他不必在意。

或者是那栋房子,其实无所谓的。

“嗯。”

他抬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没有孩子。”

几乎喉咙里咕隆出来的声音。

“什么。”

你是真的没有听清。

“没有孩子。”他长吁一口气,轻轻的撕碎着碟子里的面包。

“你能想象吗?”

他抬头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你的眼睛。

“你说她怀孕是骗你?”

你终于反应过来。

“是,能想象吗,她这样骗我。”

面包碎片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望着满桌的碎屑,你应该说些什么呢。

简直是无稽之谈。

说你相信?说你们作为战斗在同一个男人身下的彼此间的默契?还是说这不是你老白第一次受骗了?

你拼命的扯住那因为自嘲而上扬的嘴角。

你狠狠地嚼着面包,堵住喉咙里即将发出的笑声。

你站起身,背对着他走进卧室。

也不知道缘由的忽然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你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或者说是你也自责。

毕竟同样的戏码早在几个月前你就用了。

你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这时间也对不上。”

你嘲讽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你们在面对大事发生的愚钝倒是很有默契。

而更多的,你数到七。

从今天算已经距你们在一起七年又过了好几天了。

你晕晕乎乎的,也把这个节点睡忘却了。

而你准备好送给自己独自生活的礼物,看样子已经泡汤。

你的心里居然有些失落:后半生?就陪他这样了?

他确实不再提回去的事了,而那鄹降的殷勤让你十分不适。

“猫儿,真的,再没有你这样好的女孩儿了。”

他握住你的手放在膝上,仿佛摩挲的是一件珍宝。

之前,他这双手,停留在那封信件上更多一些;再之前,停留在各式各样的书本上多一些。

最早以前,也像今天一样的,他含情脉脉的看着你,那也是七年前了。

“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女孩儿。”

他将手搭在你的肩上。

“当然了,你再遇不到我这样好骗的女孩儿了。”

你心里轻轻嘲着。

七年,作为女人的稀缺资源,你也不怕老的,你一直认为七十八十才算老,只是甘愿被一人折腾的气力,还剩多少呢。

你无比恐惧那盏灯暗下。

你的手停留在开关上,听着浴室沙沙的水声。

这等待的煎熬,就像等着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你轻轻的按着床垫夹缝里藏进去的那卷药粒。

冰凉的包装皮像是一把不由分说的刀,在你的手心里轻轻的剜着。

你伸手调亮灯光的亮度,尽量让这屋子明亮,就像白昼的理性。

水声渐停。

你从未这样抗拒过,甚至让你恶心。

你握住着他双臂松弛的肌肉,他扑腾着,显得有些笨拙,这笨拙作用在你身上就是粗暴,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欢愉的交合。

那疲软的,失去的弹性的,仿佛是与之报复似的往你身上撒气。

你感觉自己正像一个工具一样被使用。

原本一凸一凹两个契合构造的器官,怎么会产生那样大的阻力。

每一次你都疼痛的想要推开他。

“等等。”

你用手抵在他的胸口,那个海绵一样松软的地方剧烈的起伏着。

“什么。”

他喘着粗气含混不清的问你。

“太疼了。”

你死死的抵住不再让他靠近。

“快好了。”

他擒住你的双臂就像擒住一只奄奄一息的猫。

在他渐起的鼾声中,你想他是感觉不到你在流泪的。

你总是提醒自己笑着,却多流了好多泪。

这莫大的委屈,你已经逃出了一万公里,却还是没有摆脱湖的命运。

夜里水管里流出来的水和那晚的湖水一样冰。

它们流过你滚烫的的脸颊、喉咙、胸口、小腹,最后是一块皲裂的组织,冰冷的水的浸入新鲜隐秘的沟壑你感到撕裂似的痛。

那枚小小的药粒,你望着它,确实很像一颗珍珠。

一切都食言了,倒是那栋三层楼的房子如期而至,果然还是物质最可靠。

不然呢?凭什么?信任吗?

“我只相信稳扎稳打的付出,和真金白银的收获。”

没有想过的是,这样的感悟让你在多年后的金融暴雷中全身而退,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该感谢呢。

“你看这块草坪。”

他站在露台上,拉住你往下看。

“嗯,很好。”

你心不在焉的随他往下望望。

“孩子们可以在上面踢球。”

他一脸憧憬的望着那块长势并不乐观的草坪,将手揽在你的腰上。

“孩子们。”

你突然回过神来反问道。

“对啊,我们的孩子。”

他重重的捏了一下你的腰,脸上憧憬的样子,你轻轻的低下头随他望去。

孩子?

“进你们家户口本?和你妻子商量好了?”

坦白说,当真走进这栋房子,这栋完完全全由那个说不利索话,找不清楚路的老白挣来的房子,你有一点动容的。

不是对于物质,而是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关于另一半担当的光辉。

你想,要是他再强硬一点的挡在你面前,说不定,你真的会动摇。

这么多年,不是也就过来了,你还是能逼着自己在那牛毛一样的失望中,像之前在他的黑头发里挑白头发一样,再过若干年,你想你也能在他满头的白头发中挑出那么几根有颜色的。

就当自己怀里捂的是块石头,不继续抱着还能怎样呢,放开手砸自己的脚?

“猫儿。”

他轻轻的摩挲着你的手臂。

“嗯。”

你侧头,望向他。

“你知道吗?”

“每一个在美国出生的孩子都可以在阳光下长大。”

此时的阳光格外刺眼,同样刺痛的还有他此时的话,你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头回避一边,轻轻笑着。

“每一个?”

“阳光?”

“每一个在美国出生的孩子?”

你松松的睁开眼睛,压抑住狂抖的身体。

回头已是泪流满面。

“每一个?它呢?它是什么?”

“它都还没来得及出生。”

“它为什么没有出生?”

你望着他憧憬满意的的侧脸。

“你居然还可以这样笑。”

“凭什么,凭什么是你站在这阳光下。”

你疯狂的脱离他的触碰。

而刚刚转瞬即逝的,那有关于光辉的感动。

你一把撕碎了。

就着这两层楼的高度抛下去,洋洋洒洒。

它走的那天,可曾晒到这样的阳光。

你望着被愤恨纷纷扬扬撕碎的思绪:“可又有人为它洒过这纷纷扬扬的纸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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