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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游(10)

作者: 往海的萝卜 阅读记录

你们是在对方时间以外的生命,你们的性格没有机会再长成对方的习惯。就像成年的树,再怎么合抱,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如果有一天它们被分开,那尴尬的,扭曲的,适应着对方的形状,那是任谁都没眼看的,你们依旧皮是皮,骨是骨,而相互间那近乎渴求的姿态,你不敢再想。

而你们之间有过的那些不分彼此的时候,也不过是她用过去的她,你用将来的你,一同参与的游戏。

即使是一个推销保险的电话,都能轻易的将你们从模拟中拔回现实,游戏结束。

这地方离她学校很近,你在山门拐了辆小黄车一路蹬着。

在那个十八九岁的年纪,她年轻荷尔蒙初现的地方。

学校在一座山上,靠着大江。

入口是缓坡,蹬了一段,你浑身酸痛的不得不停下骑行一路推车上山。

沿途老态的树时刻提醒着前来的人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学,路的两边是麻绳一样倒挂着的根须,这个季节居然还有如此浓厚的树冠,越过苍密的叶子可以看见距离一条马路的闪闪发光的江水。

越往山走凉气越盛,弯曲的柏油路通往树林深处,这幽幽的湿冷清洁的味道,你好像捕捉到了某种类似于她的气息。

门口立着爬满青苔的石碑,你停下来朗读着篆刻的校训。

进门便是巨大的钟楼,红砖围墙,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姿态。

你穿过校门,走进伸往巨大树冠的石梯,在云之上,只能是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她当时的年华。

“二十年,不,快三十年,那时候这栋楼还是崭新的,每到下雨的时候,它的红色更深。钟楼的指针也还是闪着光的,刚刚踏过的那方青砖还能看见新刻的花纹。然后她就这样走着,在校园的草地上蹦跳,长高,她漆黑的头发束成一条马尾高高的甩起,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而我,三十年后我才触到她的头发,才将她揽进怀里,她不再饱满,不再像一只小猫一样有着灵动的腰肢。但她依旧很美,尽管她已经从这里离开三十年,时光磨平了青砖上繁密的花纹,围墙也已经破败,但是今天我来了,我想说的是:三十年前从这里走出的那个她,如今依旧美着。”

你常变着法儿的打探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孤单的,那个时候她身边有没有一个人,她是不是幸福。

如果有,你想说,你会安心一些。

但她从来没有给你任何回答,只是用更深的眼神看着你,看到你不自在,像是窥探别人秘密的小偷,看到你主动岔开话题,再也不敢问起。

午时刚过,阳光越过钟楼照亮了背后的草坪,浅浅的草地上,你顺着中轴线的方向躺着,举起手,合十,含混的念着咒语。

你祈祷电视剧里的穿越发生,你希望在你下一次睁眼时,时空流转,这一切都回到了那时的模样:她抱着一摞书,就那样走着,穿过长廊、钟楼、草坪、经过你的身边,你允许她不看你一眼。你愿意就那么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扇上锁的门。

你站在窗户的隔栏外望着端坐在课桌前的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你看见了比现在更柔和饱满的线条。

不只是你,她的身边还有更多的目光,你允许这目光存在,这是属于她的,最美的年华,当然要被很多人众星捧月的宠溺,爱慕。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当那炙热目光中的一束,我希望她的年华闪闪发光。”

“而我,我就不再浪费资源了,我甘心是附近哪个无名学校的穷学生,或者,是工厂下工的工人。但是请一定、一定要让我遇到她。我会把帽子、外套藏在草丛里混进来。我会翘着腿躺在钟楼的草地上,对,就是现在这个位置,叼着狗尾巴草,就这么一会儿看看天,一会看看树,光线在钟楼上变化着,直到指针、分针、秒针重合了,我在叮铃铃声中冲着路过的女学生和她吹着口哨,但是我的目光,只会停留在她一个人身上。”

你明白了,差距是爱情的馅儿。

就像她一抽屉干净规整的袜子和你总是穿不出双成对的。

返身离开,已经下午五点。

落日的光还贪婪的赖在所有伸向它的树叶上。

枝桠把阳光切得碎碎的洒在你的头上,玻璃渣一样的日光下蜿蜒的山路仿佛一条时间长廊。

你骑上车后座仿佛有她的重量,你们一同滑行在时光的夹缝。长长时空弯成了一个“U”形,中间的种种都垂直下落,折叠的两头是重合在一起的你们,拂岸的江风灌满了你的外套,兜起的腰间你分明感觉到了她在加速的下滑中突然抓紧的手。

你翻身抱住她。

“不该碰的别碰。”

她在四天三夜中的最后一夜出现。

你听到山门脚步徐徐,这个时候,除了刻意前来。

你听见她在一楼、二楼、越来越近。

“怎么挑这么个地方。”

你在她面前像一扇门一样被推开,尽管是轻你很多的重量,地板也毫不留情的吱吱呀呀。

“想你啊。”

你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之前你就想好了,不管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你都用这回答她。

地板连续的吱呀声让她有些不快,她放轻脚步,走走停停,环顾着,不小的屋子因为多了一个人加入,竟然生出些拥挤的暧昧。

她在离床两米的地方停下,并不看你在哪儿,只是盯着被子问:“够盖吗。”

“不够。”

你伸手想抱住她,而她在你到达的前一秒抢先抱起手臂。

转身,回头,坐在靠墙的凳子上,不给你任何反应的时间。

失去可乘之机的你跟上去蹲在地上抬头望着她。

“晚上不走了吧。”

“你吃什么。”她将膝盖从你的头边移开。

“你饿吗,我给你煮面条。”

“不用,我吃过。”她站起身伸手拉你起来。

九点的夜已经极黑,你关上窗。

窗帘遮不严窗户,没有重量感的像是被谁滤过药的纱布皱皱的铺在窗户上,即便是拉上也并不能减缓你们的不自在。

“把灯关了吧。”她轻轻的在床边坐下。

你转身拉上灯绳,她已经完成从脱鞋、抬脚、上床、裹进被子一系列动作。

她沉默的呼吸着,两米的距离足以听出她的忍耐,你将手揣进兜里不敢再轻易造次。

“我,要不我睡地板。”

你摸着黑腾乒铃咣啷的腾地方,地板的吱呀像一扇关不严的破门,每一声都漏风一样让人不安。

“别折腾了,上来吧。”

她的呼吸很重,带些受凉的鼻音。你停下手里的动作,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她已经裹紧被子占据在靠墙的一侧,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床沿。

你望着这个将自己装进茧里的人,无懈可击的防御下你的手也无处可放,只好抱住双臂平躺。

山里的空气催眠,特别是在一天的跋涉之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夜很凉,哪怕是在屋里,你感觉寒气正从你的脚慢慢的爬上你的咽喉,睡梦中你被着湿冷的空气扼住喉咙。

极静,你听见自己含含混混的咳嗽。

窸窣的被子响,你听见她翻过身,停顿中你被拉住裹进了被子。

“为什么不听话。”

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你冰凉的脸上。

“这么远,家里人知道吗。”

微凉的手指滑过你浓厚的眉毛。

你在她给的温暖中苏醒了,你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口。

“过年不好好呆在家里。”

她继续轻轻的,吐气一般说着。

你感觉到自己的颤抖,她吹气一般,慢慢的替你吐出心里这么多天的委屈。两股热流止不住的从你的鼻腔往外冒,流到你要去擦的程度又粘稠的堵在里面,然后从眼睛里涌出来。

鼻塞引发的缺氧带动着身体里某种感知的觉醒,你感觉头脑发热,任由身体作用,你推开挡在面前的被子紧紧的抱住她,使劲的往她的怀抱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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