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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35)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楚朝秦一口鲜血呕在地上,他定定望着陈长老,道:“你就真的想要那图谱不成?”

陈长老一贯心怀怜悯,然而魔教恶名早已蒂固于心,此刻只得咬牙道:“像你这般滥杀无辜,为恶天下,那图谱徒留无益,势必毁掉干净!”

“我家的东西,”楚朝秦冷冷道:“凭什么就要交给你们?”

陈长老一愣,拧眉道:“既是作恶之物,那便人人得而毁之!”

楚朝秦不再发问,只将手缓缓收回,那血一股一股从伤口之中涌出,滴于袍上,滴于地上,他却如感觉不到疼似的,翻开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苦笑道:“是不是只你认定我教为祸,那我教便被灭该然了?”

“是不是只要你说我一句恶贯满盈,那楚朝秦便真的不再清白了?”

“既然如此,”楚朝秦垂下眼睛,喃喃道:“我便当真如你所言,纵是滥杀无辜一回,又有何难?”

陈长老尚未思索他这番自言自语为何,只见他突然发掌,便提起雀杖欲架,然而楚朝秦目标却非是他,竟直接打折了身旁那人的脖子。那人不及挣扎,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掉,便直挺挺地躺倒死去了。

陈长老又惊又怒,道:“你!!”

楚朝秦毫不理会,顺势抽了那人的剑,反手往另一侧划去,霎时间血喷如泉,雄八亦被他切掉半边喉咙,口中喝喝两声,也仰倒过去。

剑上血滴如注,楚朝秦握了剑柄,往明华衣衫上抹来抹去。明华吓得发抖,朝陈长老求救道:“长老,救……”

可惜他话未出口,已然被当胸穿了个透亮,楚朝秦眼神狠戾,将他尸身扔在地下,抬眼盯住陈长老。

陈长老于眨眼之间四位同袍全失,几乎痛入骨髓。他仰天长啸,霎时提起雀杖,竟拿出要与他拼命的架势来。楚朝秦将秦晋背上所纹图谱已记熟四五,心智情绪现如落入冰窟一般,毫无所动,这时只将身形一晃,闪去他身后,轻轻将陈长老一推。

陈长老立刻踉跄两步,既惊且怒,可是再回头时却看到他已对上百趾穷奇。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以一章大肉做结尾的我……删肉删得我根本不知道该写啥了(这本来就是篇红烧□□啊摔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百趾穷奇一直未动,旁观众人厮杀,此刻忽见楚朝秦浑身浴血站在当前,再度飘然而至。

楚朝秦将秦晋搁下,冷眼观他,一言不发。

他不动,轿乘同样未动。楚朝秦歇得半刻,膝盖微屈,遽然拔地而起,百趾穷奇早有所备,轻飘飘向后退去,同时从帘内探出双臂,依次向他打来。

他之掌法仍然凶残古怪,触之非死即伤。楚朝秦内息充沛,然而周身受害颇重,一时气力不及,不免落了下风。他奋力格开对方两侧攻势,挺身要入轿帘,可是又从中心推出双掌,刚好拍上他的肋下,楚朝秦二次受制,发足往那轿栏上一点,几下兔起鹞落,翻身下来。

双方高手过招,快得如白驹过隙,楚朝秦吃了身无长物之亏,眨眼看到自己匕首尚扔在火堆旁,忙一个翻滚过去拾在手里,再看百趾穷奇却没再追,居然径直往秦晋所躺之处扑去。

楚朝秦头皮一紧,随后飞身而上,可是终究慢了一步,眼睁睁瞧着从那轿子里伸出四只手来,分别捉住秦晋四肢,欲往里面扯去。而那陈长老尚在原位,见状亦从地面抢上,一脚踏上轿栏,提杖将帘子掀开——

他脸上顿时呈现出疑虑之色,大叫道:“你……你是……”

轿内之人只与他近在咫尺,此刻斜推一掌,正中陈长老天灵。

楚朝秦从后刚好看不真切,情急之下只能飞扑过去,一把攥住轿栏。可那圆木细长,四周打磨光润,淋雨后更是溜滑难捉,百趾穷奇见状及时封紧帘布,继而猛然调向,竟硬生生将他甩脱出去。

这力道之大实属生平罕见,林中两侧又皆长有巨木,楚朝秦重重撞于上面又摔落在地,溅起尺高积水。

他当即受创,难以爬起,恰又发现陈长老面孔凹陷,惨死身旁。而那轿子荡荡悠悠移来挪去,竟是打算就此离开。

楚朝秦勉强支起上身,嘶声喊道:“你不是要图谱么?怎只掳他一人?”

轿身一顿。

楚朝秦须得撑着树干才能站起,天上大雨越发滂沱,水滴拨开枝叶,隐隐投进林外熹微天光,将脚下这块乌黑地面映的仿若迷蒙水底。

他早已遍体鳞伤,仍支撑着挪开步子,气喘吁吁道:“你不是教中前辈么?难道不知这图谱须得我二人交合方得显现?”

百趾穷奇似乎受到蛊惑,当真缓缓调转。楚朝秦见状将手伸往怀中掏去,瞧他兜兜转转踟蹰不前,便索性嘲道:“怎的,这般地步了你还怕我不成?”

他头发披散,身形踉跄,浑身上下无一块完好皮肉,周遭风声雨声,绵延不断,身后不远便是五乳峰,峰上朗朗钟鸣,犹在耳畔。百趾穷奇听毕果然驱了轿子,倏得蹿至眼前,楚朝秦千钧一发,暗提内元轰然出手,可惜仍是略慢一步,霎时已被起锁住喉咙,提将起来。

楚朝秦腔门□□,被其掐得双脚离地,他一面挣扎,一面亮出所扣匕首,电光火石般往其手腕上抹去。

百趾穷奇只觉钻心一痛,立时收拳化掌,拍向对方胸口。楚朝秦咬牙硬挨,紧紧箍牢他手臂不放,用尽余下力气,将轿子拽得几乎伏趴过来。

百趾穷奇腕部刀口深可见骨,一时未察失了平衡。楚朝秦眼瞧着从轿帘内搭下一条手臂,上头余红未消,正是秦晋不假。

他不顾一切要探手去牵,却总也差之毫厘,将将只能勾到指尖。

他们打斗声响甚嚣,这时于远处传来滚滚人声,百趾穷奇被他纠缠脱不开身,一时似恼羞成怒,接续出手拳拳到肉,直把楚朝秦打得倒仰过去。然楚朝秦早已无力还击,仍铁了心要去拉扯秦晋,他的手像是生出了铁铸的倒刺,竟生生将那扇布帘撕下半边,缓缓露出内里真容。

楚朝秦眼皮倏尔一睁。

百趾穷奇杀意弥漫,遽然使出杀招,扯得他露出光裸脖颈,狠狠往那一处拍落。

秦晋好像做了一场极长、极颠簸的梦。

他梦见有东西好像从天洒落,不断打在眼皮之上,既腥且烫,又痕痒难当,总迫使自己去抹上一抹。

而等他抬起手来,却在半空中被人截下握住,再规矩放回原位。

秦晋有些不甚满意,便抖了一下眉毛,醒了。

他睁眼觉出微光刺目,勉强适应了下才清晰望见一方穹顶。顶上椽木交横,排列甚为齐整,秦晋吸吸鼻子,先嗅得冉冉香气,又听得钟鼎之声,这才开口问道:“我这是在寺中?”

一人身着青灰僧袍,转身过来,手里托起一碗药汤,答道:“正是寺中。”

秦晋一眼认出了他,想要抬身却又觉得浑身无力,恭敬道:“清逆师父,许久不见了。”

清逆将药置于榻桌之上,伸手将他扶起,仅点了点头,不予多话。

秦晋与他相识经久,曾一道走南行北去过许多地方,此刻倒也不太拘谨。他稍微握了握双手,虽仍是微痛,但已无碍行动,索性自己端起药来道:“是谁将我送来这里的?”

帘外雨声未住,清逆身上僧袍洁净干燥,想来应是刚刚换过。他手持念珠,从旁拉来一张杌子坐下,仅阖目念道:“阿弥陀佛。”

秦晋将碗慢慢放下,笑道:“大师何意?”

“你伤势未愈,精神不济,且缓一缓。”

清逆道:“等外头雨收天晴,我再与你详说。”

这是处僻静禅房,窗棂之外青松遍布,唯有一株灼灼海棠,披雨戴露生于墙根,百般妖娆不论,且斗胆往檐内塞进来四五粒丰艳花苞,当真奇特。

其实以清逆之身份本可高居监院,但他向来恬淡寡欲,喜清爱静。秦晋数次上下五乳峰,还真未在这院里久呆过,他自诩风流,总介意这里尽是光头,实怕被这锃光这瓦亮闪瞎狗眼,不过如今再看这花,倒让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