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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33)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楚朝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咬牙道:“不行……不合时宜!”

“哪来那么些废话?”秦晋不耐烦道:“你就说你自己,想是不想?”

楚朝秦许久未与他结合,自然是想得很,但就眼下这等情形又实在窘迫难堪。他望了望不远处,陈长老等人还未回来,只有朱三娘一人靠火独坐。火舌正旺,噼啪作响,而这林里幽深静谧,参天树冠将其余风声雨声挡在天外,仅留下满面的青草香气。

他心头那股邪火亦是旺盛,但残余的理智仍在,于是左顾右盼道:“他们几人走得不远,说话便回……”

秦晋打断他道:“想?还是不想?”

楚朝秦把心一横,搂紧他道:“想。”

秦晋倨傲道:“那不就得了?”

可话未说完,忽听见风吹叶动,几人谈笑之声渐行渐近。两人不及分开,双双吓了一跳,抬眼看时却是陈长老带人回来了。

几人各担一捆柴棒,唯有陈长老步履如风,行在前头。他率先看见两处火堆,便径直往楚朝秦这旁走来。

楚朝秦尚埋于秦晋体内,无法起身迎接,只好硬着头皮装傻。陈长老倒无介怀,将东西丢下席地而坐,笑道:“有片林子落在此处也是稀奇,我来回少林数趟,竟从未发现过。”

楚朝秦楔在那温柔乡里出不来,故而不敢动弹、不敢说话,连大气儿也不敢喘,陈长老自顾自说了阵子话,才觉出奇怪,瞅他一眼问道:“令兄脸色不对,敢是伤势又发作了?”

他粗通医术,说着便要去抓秦晋手腕,楚朝秦想拦却未赶及,不小心一记撞在秦晋肠道深处。秦晋打个激灵,立刻连酥带酸过电似的传至骶椎,没忍住发出一声□□。

“呃……”

声音离口,他与楚朝秦皆是一僵,双双冒出浑身大汗。

陈长老也是一愣,好在他此刻刚刚把住对方腕子,登时察觉出其骨头断得干脆,彼此仅连着脉,不仅把眉头皱起,“嗯”了一句。

他立刻又去捉秦晋另一只手,果然同样断腕。

楚朝秦见状,不得不开口道:“我哥……滚落山崖时摔断了手,所以……”

陈长老听不进他的解释,摇头道:“这可非是摔断那样简单。”

“这双手筋骨寸断,连同臂骨都几乎裂开,你说你哥不是习武之人,但若不是舍掌接招,又怎会受伤至此?”他面色凝重,借火光去细细端详秦晋面貌。秦晋脸上虽抹过灶灰,又闭着眼,但终究没有易容改貌,陈长老观来察去只觉得熟悉,待想再定睛看时,却听见楚朝秦那旁仓促问道:“大侠,您刚在路上说百手百脚的那劳什子……是个什么东西?”

“百趾穷奇,”陈长老方才在路上问过却没得到回答,忽见他想起这桩事来,便道:“说来巧妙,我初看令兄身上所受伤口不俗,后来越想越觉得极像是先师胞弟中过的一式极招,但那已在数年之前,他曾与人一战,后来便败在这招之下。”

“长老那位同门也是受了这般伤痛?”

楚朝秦对百趾穷奇的过往并不熟稔也无兴趣,这时只装作茫然不知,追问道:“那他后来怎样?”

“我这师叔自小改投他人门下,虽天资中庸,但练武勤苦,也算不凡。在此战中受尽苦楚,全凭功体深厚才不致死,先师为救他性命几乎踏破铁履,最后无奈送入少林,请求当时的玄念大师相救,才救下了。”

玄念大师乃少林前任掌门,早已圆寂多年,楚朝秦心中凉了半截,忽又听陈长老道:“如今玄念大师虽登净土,但他唯一关门弟子仍在,在武林中算得赫赫有名,便是清逆大师。”

楚朝秦大喜过望,又觉得这名字异常耳熟,就想刨根问底,冷不防见怀内秦晋眉梢一抖,以为自己又磨到了他,急忙稳住。

“那个清逆……”

楚朝秦龟肉被肠壁紧裹,爽得双腿痉挛,拼命按捺气息,问道:“清逆大师一定能救?”

“唔,该是不难。”

陈长老全神贯注在秦晋双手之上,无暇顾及这等微末,只在心内疑道:“如若此人当真中的是百趾穷奇的招数,奈何以他平凡功体,还能伤而不死?”

他心内疑虑,左看右看都觉得秦晋眼熟,偏生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再看楚朝秦,却又是同样感受,但细想去头脑里头竟是猝然空白。

说到底这二人身份有待商榷,此回上少林更是事关除魔大业,不可不慎重。不过他宅心仁厚,看秦晋伤口淤肿,双腕折断,痛苦万分,思来想去决定至少先帮他将两手接上再说。如此想定,陈长老便从掌上发力,运起浑厚内息,探至他肘下点了几处大穴,口中边道:“或有些疼,你扶好他。”

他这话正是说与楚朝秦听,可楚朝秦本在走神,匆忙间感到秦晋一动,立刻被人从自己怀中拉走。

然后他□□一凉,只听得清清楚楚“啵”的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目瞪口呆,瞬间仿佛连空气都黏滞住了一般。

陈长老:“…………”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他手上一颤,亏得定力十足才没将秦晋扔在地下,然而瞠目结舌直望向非礼勿视那处,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秦晋纵是老奸巨猾,亦是头皮发麻,索性横心闭眼继续装死,剩下楚朝秦一人呆若木鱼,傻了半日才想起来出声解释道:“我……”

他抓耳挠腮,掏心挖肺地想要辩解,如蚊子哼哼似的道:“我我我……”

陈长老脸色泛青,将秦晋安生置好,冷冷道:“他手上骨头我已接好,血脉还需几日才能贯通……令兄……身体虚弱,眼下还是保重为要。”

楚朝秦悲愤不已又百口莫辩,恨不得一头撞死,唯有点头如捣蒜。

陈长老说完即退,大踏步走开十数尺外,忽又转身,远远地提醒道:“他失血过多,血脉无以为继,恐怕难以恢复,这里距上山尚有时日,你……好自为之罢。”

雨仍未住,压顶黑云将这清晨染得犹如乌夜,端是山高树密,仍不时有水滴砸落,似飞蛾冲入篝火,顿化成一股青烟。

陈长老等人再未过来,楚朝秦尴尬归尴尬,仍将两人收拾妥当。他与秦晋对望一眼,彼此羞惭,不知该说什么好。

终是秦晋打破僵局,他手臂沉废多时,甫一接上仍是疼痒不已,悄声道:“他方才所说清逆大师我便认得,请他救命该是不难……如此情形不如你我先走一步,省的留下难堪。”

楚朝秦耷拉着脑袋拨弄火堆,郁闷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毕竟他帮你医好手臂,如此背信弃义不好。”

秦晋:“……”

秦晋猜不出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仰脸望一望天色,知道一时三刻仍走不了,便道:“我累了,且歇一会。”

楚朝秦看他嘴唇发白,额上汗大如豆,忙扶住他问道:“你怎样了?”

秦晋也说不出究竟怎样,只觉得头昏目弦,口干舌燥,勉强摇了摇手。楚朝秦蓦地想起方才陈长老所言,猜是他断手重连,血脉接续,加上前几日一直受伤,所以此刻整个人都没了血色。马匹是绝不敢再动了,可是他左右望望,林中安静,甚至连只雀鸟都不得见,焦急想道:“这该如何是好?”

秦晋眼皮渐重,于迷蒙间只瞧见楚朝秦往靴子内拔出一把匕首——他忽然猜着楚朝秦欲行何事,下意识想要阻止,却又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瞧着那锋寒刃利的刀尖,在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中,凝作一束光亮。

楚朝秦不假思索,割开手臂,立即便有大颗血珠缀于刀口,他忍住疼,往秦晋嘴边挤去。

腥气浓重,众人围聚过来,禁不住大吃一惊。陈长老见状尤显诧异,撩袍往他身后而坐,叹道:“关键时刻肯取血救人,小兄弟可谓是至情至义,也罢,老夫再传他些内息,希望多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