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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23)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楚朝秦无辜道:“你教的啊。”

妇人生疑,明明那股气力声势浩大,绝非楚朝秦这种毛头小子能驾驭的。她忽然挑动竹条,楚朝秦一时未防,长剑差点脱手,他抽剑离身,却见妇人缠斗上来,把那根竹条舞得密不透风,迫使他向后退去。

楚朝秦连忙沉着应对,他曾牢记秦晋所说妇人身姿蹁跹,然而下盘笨拙,只因腿法极其沉重厉害,所以运起轻功,凭借自身长剑之利凝神挡上,留心攻下,又知其善用巧劲取胜,自己则走大开大合的路子,举臂将手中长兵重重砸下。

妇人凭着竹节柔韧,全当打骨鞭使,脚尖一点倏地绕去他身后,却没想到楚朝秦长剑往背后一摆,剑锋抵上竹条,顺势将其弹开。

妇人口中赞道:“好反应!”

楚朝秦充耳不闻,一心递剑过去。妇人丢开竹条,舍掌摁下,谁知那刃上似生满芒刺,极为烙手,她惊诧之余只好抬起肘腋忍痛捏住,故意卖出个破绽。楚朝秦果然上当,急不可耐去推掌过来,妇人另一只手早反扣住一枚核桃,瞅准时机掷他掌心,楚朝秦登时吃痛,慌忙收手之际已被对方夺走了剑。

妇人接剑,旋身喂他一掌,把楚朝秦打出丈余远,脊梁撞上洞口石门。

楚朝秦尚未回神,只觉得血气翻涌,几欲作呕。他算上一算刚好五招,抚着胸口想要爬起,正要向妇人发问,却见她突然上前,一步踏到自己前胸,并用那剑抵住喉咙,道:“你小子刚使的究竟是哪家邪魔内功?”

楚朝秦被她踩得透不过气,挣扎道:“全是你教我的!”

“胡说八道!”

妇人满面怒容,举剑便砸,楚朝秦护住头脸,忽听背后一声响动,却是石门从外被缓缓打开了。

一束寒光伸展进来,横在楚朝秦脸侧,刚巧接下这击,发出咣当一声颤音。

妇人一愣。

“好嫩师父。”

秦晋怪剑一收,飘然进了洞口,笑道:“你当初怎么答应的我,怎还欺负我媳妇?”

第15章 第十五章

楚朝秦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得遇秦晋。

他登时喜出望外,妇人却不肯松脚,对秦晋道:“老头子不是要陪你下山?”

秦晋笑得坦然,道:“你不是应承他五招之后便可见我?”

他负剑蹲下,将楚朝秦揽抱起来,顺手捏了把脸蛋,嬉笑道:“还是大脑袋好看,怪道你这婆娘要日日来教,比给我老师父做饭还勤力。”

妇人:“……”

妇人问道:“你怎会知道?莫不是在外面一直偷听来的?”

秦晋微笑不答,楚朝秦遭他调戏,也不生气,翻身从其怀里蹦出,道:“你这些天去哪了?”

秦晋道:“想我了?”

楚朝秦双手虚虚一握,想要拔剑,才想起剑在妇人手里,只好往他肩头轻轻锤了一拳,道:“我功力渐成,给你看看?”

秦晋与他相隔许久,再见他眉浓目朗,体格结实,具有明显不同。幸而谷内山雾缭绕,没有晒黑,便道:“好啊。”

他满面柔情,楚朝秦见了他顿时也没有了别的念头,只想守着他说话。妇人从后将剑搭他颈侧,沉了脸道:“你这魔头冥顽不化,还未交待刚使的那出邪魔功夫是什么?”

秦晋瞧她手掌殷红,已经见血,不禁皱了下眉,问道:“是你做的?”

楚朝秦毫不否认,简单将来龙去脉说于他听。秦晋即拉了他的手,问道:“可愿随我出去?”

楚朝秦眼睛一亮,妇人见状喝道:“小兔崽子!”

秦晋本就打算带他回一趟清凉山,但被师父们以体内蛊虫难解为由,阻了二人整整八十八日。那蛊被施以针术压制,这些时日虽未再犯,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男子昨日才松口说欲陪秦晋走这一遭,谁知刚刚出谷不久,便发现谷外埋伏摆设皆有变化,猜是有人特意踏过,于是谨慎为重,便同老师父原路折返,打算叫上妇人从长计议。

妇人未知外界情形,只道:“这小魔头极不老实,先时不显山露水,如今诳了你我几成功夫方显出原形!我受伤且不论,你瞧这岩壁之上的豁口,竟是他刚随意一剑,切割所致!”

秦晋抬眼,果然瞧见洞壁之上有数道切口,切口浅显,泛着灰沫。但这山石非普通山石,神兵利器皆难以撼动其分毫,紧依靠妇人手中这把粗糙钢剑,若非是使出至强至烈之气,实难做到。

秦晋皱眉道:“给我瞧瞧你的手。”

楚朝秦犹豫了一瞬,仍是递给他。

楚朝秦骨节柔和,十指纤细,生得修长漂亮,如今因使剑磨出几颗薄茧藏于皮下不甚显眼。秦晋随意□□□□,然后与他分别扣住,掌心相抵,感到他那一处气聚神挪,隐隐含有曲蓄之劲,果然与先时大有不同。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问道:“你愿不愿意同我下山?”

楚朝秦问道:“去哪里?”

“清凉山,”秦晋笑道:“去你家里坐坐。”

楚朝秦神色疑惑了一瞬,道:“能去自然要去。”

秦晋狡黠一笑,道:“那你先说想不想我。”

妇人拦道:“不是说好只与你老师父同行,怎的说变就变?”

秦晋拉过楚朝秦道:“你也保证过不再打他,还不是说变就变?”

妇人几欲被他气死,将剑就地一摔,道:“好好好,你们爱怎样怎样去,老娘不管便是!”

“别别别,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再怎样也得通过这道考验不是?”秦晋忙拽回她,转头对楚朝秦道:“你不是一直想与我比试功夫?那刚好由你师公瞧瞧,到底是她教的徒弟厉害,还是徒孙更胜一筹?”

楚朝秦没想到秦晋真要大张旗鼓地与他比试,心中多了一丝惶恐,不过出山心切,只好硬着头皮弯腰拾剑,问道:“我赢过你,才能下山?”

“当然,”秦晋道:“不过我有怪剑加持,对你不甚公平,咱们仅仅拳脚来往即可。”

楚朝秦松了口气,其实因楚霆谷向来擅掌,所以他自小在拳脚之上一直未敢懈怠,也自知得到秦晋许多功体,加上这些时日的勤修苦练,说不得真能与其斗上一斗,只是有妇人在旁观战,把那一双眸子睁得炯炯有神,似乎要射穿自己心底。

正左顾右盼之际,忽见秦晋于旁一甩袍襟,扬眉道:“大方见招罢。”

楚朝秦早不是第一次与秦晋对阵。

秦晋通常使剑,剑招从来不走寻常,极尽繁复变幻,令人防不胜防,“邪怪”之号亦由此而来。然而如今换拳,却变得刚直沉重,一板一眼,想来应是出自另一位师父,楚朝秦见他敛气入骨,行劲于掌,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暗暗觉出这套拳路无比熟悉,倒像是自己家传掌法。

秦晋在山下休养生息,却也是没有断了练功,他论掌法实在搬不上台面,然而向来以轻功见长,左游右移踏出八卦连环步,在楚朝秦周身走来绕去。楚朝秦无暇旁顾,连忙凝神接招,知这乃他惯有伎俩,为的是声东击西,打乱对手节奏,耗费对手体能,于是居中不动,大胆进击,小心拆解,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分厘不错。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落在彼此耳边。楚朝秦一时不察与他对了视线,正看到秦晋微扬眉梢,顷刻眨出一泼风情。

以前二人朝夕相处不觉怎样,忽然分开良久,倒真难以适应。楚朝秦蓦地回想起之前那一夜良宵,细枝末节全数历历在目,不由得脸上微赧,急忙想要低下头去。秦晋见状,乐不可支凑近他,悄声道:“你方才还未答我所问。”

楚朝秦道:“什么?”

他平出一拳,秦晋轻巧避过,笑道:“想不想我?”

楚朝秦一顿,力气仿佛被抽离七分,刚巧打在秦晋肩头。秦晋也不觉疼,反手覆住他的手背,垂头下去,轻轻一吻,又问道:“到底想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