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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20)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秦晋噤若寒蝉,楚朝秦连续两夜被撵出房,此时也是不敢吭声,颇为无奈瞅着秦晋。

秦晋拉了他走去花树底下,拍了拍那张窄小竹榻,笑道:“挤一挤罢。”

楚朝秦想起他不惹蚊虫,倒是极好的□□,只是地方太小实在盛不下两名男人,而自己虽累了一天一夜,精神依旧饱满,便搓了搓脸,道:“你困便是,我守着你。”

秦晋歪倒榻上,道:“怕我不成?”

“怕你什么?”楚朝秦席地坐了,道:“我欲明日专心练功,不再一味求那邪性神功,假以时日也能赶超于你。”

秦晋撑起脑袋,奇道:“怎想开了?”

楚朝秦低了头,正经道:“你与师公之话全然在理,老爹耗心费力为我得罪天下众派,但其所铺设实非我所愿,与众派之仇我暂可放下,但门户之变亟需清理,楚陆恩所作为必定牵扯老爹身死之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喊道:“秦晋……”

秦晋正仔细听他说话,下意识便应了一声,道:“怎么?”

楚朝秦方才误以探脉之法探其罩门,他再迟钝,亦能感受到那刻秦晋充沛之力逆行回溯,能够源源不断充盈自身,当初仓促也顾不上奇怪,但再听他其后的这番解释,才恍然印证了心中想法。

既然秦晋之身,是为承载图谱。

那么秦晋之功……

楚朝秦禁不住寒毛直竖,立时间感到了楚霆谷一路草灰蛇线,竟是这般的心思深沉、手段极端。

秦晋瞧他欲言又止,愈加好奇,伸手捏了捏他脸蛋,问道:“发什么呆?”

楚朝秦回过神来,抬眼看他,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呆在清凉山上那十日里,我老爹……都对你做过什么?”

算算十年之前,楚朝秦自己不过刚及龆年,对秦晋上山这事不可能不知,除非有人故意避他耳目。

秦晋似乎对此并不想提,然而他愈是不说,自己便愈放不下,但楚朝秦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他记起众江湖人的胡乱猜疑,当初不觉怎样,如今想来,倒怕秦晋真会说出什么来。

秦晋脸上笑意渐消,他抠了抠额角,扯下那里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绕来绕去又蹙起眉心,总是沉默不语。楚朝秦见状忙一拍膝盖起身想逃,嘴里道:“算了,我只闲来问问,咳,那个天已不早,还是……”

“真想知道?”

“唔?”

秦晋把手掌一搭,楚朝秦半拱起的脊背便顺承他的掌力,又缓缓缩了回去。

他想,亦不想;想什么,不想什么,甚至连自己都稀里糊涂、不甚明白。

秦晋一笑,抓过他的衣领,道:“过来,我告诉你。”

“小魔头。”

秦晋在他耳边轻轻笑道:“这些事情我只与你做过,再无他人,你可放心了?”

翌晨。

秦晋于睡梦中就听见似有人贴在枕边过招,响动叱咤不绝。等他迷迷糊糊再醒转过来,先被初生的日头灌了满眼。

自己仍旧卧于榻上,只是身上多了条薄单,秦晋裹严实下地趿了鞋,瞧院子另一端正舞枪弄棒好不热闹,果然是楚朝秦。

楚朝秦起得很早,此刻冒了一头一脸的热汗,他手中紧握妇人昨天带来的半根甘蔗,正不厌其烦斩劈戳刺,而妇人一手掐腰,一手提了怪剑,几乎要将黏软的地面戳出无数个窟窿,扭头看见秦晋,于是抱怨道:“太蠢了太蠢了!”

秦晋蹭到她身旁,笑道:“怎这般好精神头?”

楚朝秦拿棍当剑,几个御敌动作迟迟做不到位,偏妇人又是个急性子,总按耐不住要上前揍他。在秦晋睁眼之前,楚朝秦刚刚挨过两脚,又滚了一身的土,屁股上还兀自带着个鲜亮脚印。

秦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低声对妇人道:“你那腿脚功夫是有名的,倘若踹坏了怎办?我是要跟你拼命的。”

妇人生气,将剑往脚边斜斜一插,指着它道:“老娘才懒得管,清早起来便看他要打你这玩意儿的主意,偏生臂力不够提不起来,我思量着好歹是你徒弟,一试才知道,这小子根基功夫实在忒差!我看从眼下练起不如不练,干脆教教他如何烧火使灶,安生在家洗衣煮饭还简单些!”

秦晋哈哈大笑,心内万分赞同,却在嘴里谄媚道:“要么能拜你当师公呢?天底下哪有你教不会的徒弟?”

妇人不吃他那一套,仰起面孔又去盯楚朝秦,怒道:“斜身过背,横穿下刺!怎连下盘都站不稳了?腿屈成这个熊样是要拉屎给老娘看?”

楚朝秦原本心无旁骛,见秦晋一来便没来由地开始心慌,冷不防被她一吼更要自乱阵脚,手里那棍竟直直打起来摆子,看得妇人一通恼火。秦晋见状忙跳了过去,掌心往他腋下一托,顺势用脚将他膝弯又下压了三寸,果然比方才稳上许多。

秦晋悄声道:“我师父一贯面冷心慈,不须怕她,要知有她指教,堪称福气。”

楚朝秦不知怎地,听他说话就要脸红,心脏也跳得奇快,遮遮掩掩嗯了一声,忙不迭要换动作。秦晋却不肯放开他,磨磨唧唧在旁半日,又问道:“你是喜欢她教,还是我来?”

楚朝秦不敢与他对视,但还是认真想了一刻,道:“都行。”

秦晋点头,转身对妇人道:“师父,别老提着那幌子晃悠,剑光无眼,万一伤到我徒弟可怎么好?”

妇人也正嫌剑沉,道:“那用什么?”

“用这个罢,”秦晋去磨盘上取了上回用的细竹条,恭敬递给她,道:“这个打得疼。”

妇人:“……”

楚朝秦:“……”

等他将饭菜端上桌时,楚朝秦已挨了几鞭,疼得呲牙咧嘴。秦晋终究不忍,强拽了妇人坐下吃饭,楚朝秦饿了半日,也兴冲冲收了东西过来,妇人却将筷子一拍,沉声道:“还有脸吃饭?”

楚朝秦吓得定住,眨巴眨巴眼去看秦晋。

秦晋笑道:“练功不急在一日,总要填饱肚子啊。”

妇人不忿:“我都活活教他气饱了,带你都不容易,再带出这么一个徒孙来,老娘怕是要折十年寿!”

“你长命百岁担心什么,”秦晋讨好般帮她夹了菜,道:“你当年教我时,可不是这么个脾气。”

妇人愣记不起来自己当年是甚模样,想了半晌才道:“他这般资质,能与你比么?”

秦晋怕楚朝秦听了又积存在心,忙两三句话将其打发,然后拽了他坐下来,安慰道:“你既得到我一些功力,虽使不好,但时日长了总能融会贯通,现只要将我师父教的记熟练好,再记住届时临敌,不惧则刚,如你那草包叔父一流,便是不在话下。”

楚朝秦心如明镜,对秦晋师徒亦识好歹,所以毫无芥蒂,此刻老实握了碗道:“我倒不惧楚陆恩,只因有一件心事,使我迫切学成,想回到清凉山上看看。”

秦晋也正有意带他回去,于是问道:“何事?”

楚朝秦瞧了眼妇人后欲言又止,继而拎起筷子,摇头道:“兴许是我多心,这么些天也不见动静,应该无碍。”

秦晋知他有顾虑,也不再问。三人四平八稳吃完了饭,妇人自去歇晌,楚朝秦自觉收拾了碗筷,秦晋跟在他身后,一道去了潭水边。

楚朝秦未洗过碗,洗几个碎几个,秦晋等他将这一摞瓷碗摔打干净,才从后抱了他道:“你刻意避着我做什么?”

楚朝秦耳根发烫,手里捏了两片碎瓦要拼,拼来拼去也不吭声。秦晋便捏了他的耳朵,道:“再红下去,可切来吃了。”

楚朝秦倒不挣扎,反而大方道:“好吃便给你吃。”

秦晋把下巴颏搭他颈旁,笑道:“这媳妇儿长成了,要往常早闹翻了天,现下里挨过揍还这样听话,是开窍了?”

楚朝秦挑了眉梢,嘀咕道:“别总这般叫我。”

秦晋道:“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