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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我心里有鬼(28)

眼睁睁看着他报完地址,挂断童话,母亲泪眼婆娑地滑坐到地上,好似灵魂抽干,四周只剩一片灰暗的虚无。

不多久,警车鸣笛响彻小巷。

游寅看了失魂落魄的母亲一眼,在她面前屈膝跪下,用力俯首一磕。

“妈妈,对不起。”他在心里说。

身后脚步纷沓而至,游寅终于像是回过了神。

他下唇颤栗,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原来,他也好怕啊,他不知道将面对什么,他恐惧即使摆脱现在,也不能拥有未来,这是何等悲哀。

身穿制服的两个男人把他恶狠狠地从地面架起,他垂首往外走,在邻里成片的嘘声惋叹中,少年被押进了红灯闪烁的警车。

悲剧的结尾,是游寅看向窗外的最后一眼,夜幕里扶门而立的母亲,哭得容颜不清。

他回过头,心如刀绞。

——

结合家庭实际情况,法院给出的最终判决是有期徒刑三年。

十八岁,游寅走出了少年看守所的门,世界像个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也许对世界而言,他也如此。

母亲过来接他,他的个头已经窜得非常高了,整个人苍白瘦削,神色漠然,像一尊将要风化的塑像。

母亲仍喜欢哭,红着眼想要替他接过行李。

游寅避开了她的手,说:“不用。”

母亲讪讪收回,轻声说:“长大了呢。”

打车回家路上,司机打量几眼后排的这对母子,笑问:“送孩子上大学呐?”

游寅如中弹般浑身一僵。

母亲只能尴尬而客套地弯弯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

九月,开学季,谁都知道。

而游寅只能坐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

混沌度日之际,母亲向他介绍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老男人,他干瘦却爱笑,架着副圆片眼睛,看起来像只温顺的老山羊,和曾经面目凌厉的爸爸迥异。

游寅叫他“齐叔”。

男人说:“你可以叫我老齐。”

老齐是个鳏夫,也是个退休小学教师,或许是职业病的原因,他对他的心理状况格外关注,曾多次问他要不要重返校园。

游寅摇摇头,他不想,也不敢回去了。

和母亲订婚的前一晚,老齐来他房里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游寅未答,只问:“你会照顾好妈妈吗?”

老齐回:“我争取。”

游寅说:“我可以走吗?”

老齐问:“你要去哪?”

游寅:“不知道,我想去很远的地方,想告别这一切,有曾经的我的味道和痕迹的地方。”

随处可见的古怪眼神,和熟悉的一草一木,总会提醒他记起,他曾是一条六亲不认的暴躁疯狗。

老齐问:“你在厌弃自己的过去吗?”

游寅:“嗯。”

老齐说:“要去多远的地方?”

游寅回:“我想赚足够的钱,想出国,去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老齐微笑:“好,你成年了,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你要替我和陈女士告别。”游寅抽了下鼻子。他换了称呼,他心痛地想要割断和舍弃一切。

“好,”男人答应了他,并纠正道:“我会替你和你母亲告别。”

当晚,游寅便动身离家。夜风清凉,他从裤兜里摸到了一张字条,大概是老齐偷塞进来的,借着路灯,他读得满脸是泪: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切莫思量,更莫哀,”

“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

——

涂杉看着那张字条,字体苍劲有力,完全不像游寅口中的形容的“老齐”那般瘦弱年衰。

她把纸条叠回之前的整齐两道,交回游寅手里:“所以你才打那么多份工吗?”

游寅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他,而他逆光而立。

在她面前,他只是他,全部的游寅,完整的游寅,有过仇恨悲伤的血迹渗透其间,也有温暖光线和甜美莺语落在他肩头,他在烈火里煎熬淬炼,也披盖过白雪和绿叶。

坐在鬼哥哥的投影里,涂杉竟感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安心。

对视良久,她问:“三年了,距离你实现梦想还有多远呢。”

游寅摇头:“不知道。”

涂杉皱眉:“你都没计划的吗?”

游寅微微一笑:“你在计划之外。”

涂杉懊恼拍头:“那我岂不是你的人生绊脚石了?”

“是灯,”他握住她手:“是光。”

“我想为两个人活着了。”这太难得了,他说。

——

当晚,游寅送涂杉回了学校。

从遇见鬼哥哥之后,她第一次觉得步伐是如此踏实,心底有种实在而沉甸的喜悦。

临睡前,涂杉给游寅发微信,这一天经历得太多了,甚至比她过去十九年所带来的冲击才要大,可她却不觉得累。

因为她找到了答案。坦白是一剂良药。

思及此,涂杉给他发微信:谢谢你。

鬼哥哥回:?

涂杉:允许我了解你。

鬼哥哥:也谢谢你。

涂杉:什么?

鬼哥哥:愿意坐下来听。

涂杉扬唇:这有什么。

鬼哥哥:这很珍贵。

涂杉红着脸理直气壮:我是你女朋友啊。

鬼哥哥回了张笑脸。

这也很珍贵。

涂杉跟着笑,想着他曾经的计划:你以后会出国吗?

鬼哥哥说:也许吧,离目标还有很久,而且我还有了新目标。

涂杉问:什么新目标?

鬼哥哥:建一座城堡。

涂杉瞬间读懂了他言外之意,笑弯了眼,还是故作不懂问:为什么要建城堡呢?

鬼哥哥:送给正在和我聊天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字条上的内容引自胡适先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段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声尖叫

六月中旬,学校进入考试周,给了半个月假期,也是学生们临时抱佛脚的最后时机。

涂杉不以为意,隔三差五溜出学校,和游寅“厮混”在一起。

下午去鬼屋,在幽森光线和嶙峋白骨中寻找她家鬼哥哥的踪迹;

晚上去酒吧,举着自备的果汁摇曳手臂,再从混乱中找到台上那双澄澈又温柔的眼睛。

因为她扮相特别,以及从未重复的lo裙换装秀,她一到场,游寅的朋友就会阴阳怪气地大呼小叫,“鬼哥哥~你家小公主来了。”

游寅就笑笑,把她扯到外边,皱着眉,装作恼火又笑意难抑地训责:“别整天跑过来找我,环境乱七八糟,人也乱七八糟,好好待学校不行吗?”

涂杉就嘟嘟嘴,委屈脸:“我想你了不行吗?”

“微信也能找我。”

“微信又看不到你人。”

“等我晚上回去开视频。”

“我们又不是异地恋。”

“你要考试了。”

“那又怎样?”

“想挂科吗?”

“哪有那么容易挂科。”

“就你这态度铁定挂科。”

“你怎么跟我们老师一样。”

“我是你监护人。”

“???”

“你父母不在你身边,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这两种身份可以同时存在。”

“监护人还管学习的吗?”

“当然。”

涂杉挠挠刘海:“监护人和被监护人还可以拥抱吗?”

游寅挑眉,思索:“应该能吧。”

涂杉眯了眯眼,像在耍什么小心思,两秒后,她一把搂住游寅腰,埋在他胸口,轻声嘀咕:“那我要每时每刻待在监护范围内好减轻你的工作量,不让你担心。”

游寅一怔,随即笑开了,他完全说不过这个小可爱鬼。

实在没辙,在涂杉临考前,游寅请了个月假,接她来自己这里复习。

一路上,他提了个偌大的熊头包,惹得行人侧目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