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18)
宋澹有一点印象,她道:“在公司里放着。”
具体那个位置,她一时还想不起。
杜将进凭借多年的了解,一眼就看出她是早忘了,或者根本没认真看过。他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给宋澹看:“你现在瞅瞅。”
宋澹不明所以的睨了他一眼。
杜将进道:“哎呀,你看看嘛。”
宋澹这才仔细看了,照得很清晰,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画里藏着阴郁和热烈情绪,和梵高的《星空》还真有那么一丁点的魂似。
杜将进又道:“你翻页,再看。”
划过一页,就是简路瑶的那副《飘》,颜色和风格更加阴沉和绝望。
“简路瑶那丫头,是个画画的好苗子。”杜将进说,“有天赋,就是缺了一点成长环境。不过也不好说,童年不坎坷,她内心也没那么多压抑的情感。”
宋澹把手机还给杜将进,没接话。
两人一起去看了那张巨幅的《星空》,面积拉大,大块明丽或暗沉的颜色组成旋转的图案。
人站在画前,仰头看去,有种扭曲星空铺面压来的错觉。
但这一副画里,只有热烈,没有阴郁的压抑。
“感觉到了吗?”杜将进问,“三幅画里转变的情感,而这种明媚的情绪转变,是你给她的。”
宋澹内心的确是被震撼到了。
《飘》那副画,只是在宋澹的心弦上轻轻拨一下,而这幅巨大的《星空》,就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宋澹的心里,兴起了无法忽视的波澜。
她愣了一会,低声问:“然后呢?你要我和一个小我十几岁的小孩谈恋爱吗?”
杜将进:“为什么不可以?苏沛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宋澹皱眉道:“就算没有苏沛,我和简路瑶也不可能,我已经三十六了,她才二十!”
杜将进:“那又怎么样啊?你看现在老夫少妻的少吗?这不很正常吗?”
宋澹摇头:“我不会。我已经没有时间和资本去冒险谈什么恋爱了。苏沛的事情,我花了十年才走出来,我没有下一个十年了”
杜将进道:“可她不会像苏沛那样背叛你。”
宋澹嘲讽地看着杜将进:“你怎么就知道?”
杜将进道:“有时候你要相信直觉,它可以创造奇迹。”
宋澹还是摇头:“你擅自撮合我和简路瑶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以后,你别这样了,我不喜欢。”
宋澹说完转身就走。
“那你真的要像苏沛诅咒你的那样吗?”杜将进对着她的背影喊,“你会一辈子都记着她,活在她的阴影下。”
宋澹停下脚步:“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只是,再也不会天真的去相信爱情了。”
她按下电梯。
杜将进追过去,不死心的问:“试试都不行吗?我不想看你孤独终老啊。”
人近四十,才明白“孤独终老”四个字,到底有多沉的分量。
双亲不再,朋友渐稀,子女远去,最终剩下的,除了一室的凄冷和浑身无人过问的病痛外,还有什么呢?
寂寞,孤独,老死。
宋澹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是真的,再也不想动什么感情。
苏沛背叛的阴影,她的确是走出来了,可代价是,她再也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那些所谓的情感了。
骨肉之间都会有薄情翻脸的时候,更何况是全靠荷尔蒙维持的东西呢?
风险如此大的事情,她不会再做。会亏得血本无归。
公司下午有个总结小会,宋澹却在会上频频出神了。
会议结束后,秘书小声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状态一直有点不对。
宋澹摇摇头:“帮我泡杯咖啡来。”
“是。”
秘书出去了,宋澹却想起了那幅画的事情,等秘书把咖啡送来后,她道:“几周前,我带了一幅画回公司,你还记得放哪儿去了吗?”
秘书想了一下,说:“好像在您的休息室杂物柜里。”
宋澹点头:“嗯,你出去吧。”
她慢抿了半杯咖啡,又坐了一会后,到底还是起身,亲自去把那幅画找了出来。
不隔着屏幕,再看这幅画,那颜色和线条里情感,更是清晰;与酒店大堂里的画,果然全然不同。
宋澹将那副画下带回了别墅,交给阿姨,认真吩咐道:“和上次那幅画收在一起。”
第 14 章
简路瑶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把每个同学都重新仔细打量了一番,她想知道是谁和她结下了仇,以至于要用那种下作的方式,毁了她的素描作业。
可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在班里,除了几个泛泛之交的同学外,只有一个蒋婉婉和她关系还不错,两人时常课后一起吃饭,相约着画作业。
中午和她一块吃饭时,简路瑶把昨天的事情说了,蒋婉婉表情奇怪地支吾了半天,最后才说:“你上学期有幅画被选上了展览,班里一共就两个名额,你把别人挤下去了。而且……听说你那幅画,还是第一个卖出去的。”
原来是这样。
简路瑶明了,问道:“是谁?”
蒋婉婉摇头说:“好几个备选的呢,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她不肯再说,怕得罪人。
简路瑶也没逼问,班里画画好的那个几人,她心里有数的,再联想一下性格,她能猜个大概。
多半是肖冉昕,房地产开发商的女儿,从小就学油画,寒暑假还去欧洲进修,性格张扬又傲慢,目中无人。
回宿舍路上,简路瑶想,只要肖冉昕不再来惹她,这事情她就忍了。她一个人在学校读书,唯一关系亲密的还是不怎么靠谱的李云姗,如果闹出什么麻烦来,她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纵使心里再怎么气愤不甘,她还是只能忍着。
没钱没势,注定了要比别人多吃苦受痛,她从小就明白。连没有母亲,都是要比别人差一等的,更何况,简路瑶还等同于没有父亲。
下午只有两节课,上完后简路瑶去画室补画,里面有几个同学也在,简路瑶过去打个招呼,同学们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她其实很想多说两句,和同学们打好关系,但那几个正说说笑笑的同学们亲密无间得让简路瑶无从插嘴。
他们自己有一个熟悉的圈子,而一开始就不在其中的简路瑶是被排除在外的普通同学,她想融进去,没那么简单。
简路瑶独自画着画,听着他们打闹画画的声音,忽而涌出一种鲜明的孤独感。
因为穷,她入校后不敢,也没资本去社交,她连和同学们出去随便拼桌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怎么去深入地交朋友?
于是那种孤立,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同学们知道简路瑶不会和他们一起参加校外写生活动,知道简路瑶不参与普通聚餐,知道简路瑶不去市中心逛街……这种知道,最终成就了简路瑶的现状。
那种宿命一般的结局。
古人信命,是有道理的。因为大多的时候,你的确无法反抗那些自从出生起,就捆绑在你身上的贫穷,狭隘,以及悲惨的命运。
除了用一句这就是命来解释,还能怎么给自己痛苦的内心找来合理的安慰?
简路瑶静不下心来画画,她拿出手机,很想给宋澹发几条信息,或者约她出来,普普通通的吃个晚饭。
输入窗口按出来了,她盯着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带着渴望一般的情愫,发了一条消息。
“干嘛呢?还在忙吗?”
宋澹一直没回。
简路瑶看着手机,看着凌乱的素描线条,悲哀地笑了。
她静不下心,画也画得糟糕,没形没立体感,简路瑶直接揉碎了那张难看的画。
手机震了一下。
简路瑶立马拿起来看,不是宋澹,而是笛小意。
“出来吃饭嘛,我就在你学校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