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在布星台上四下看了看,挥手变出一张矮几与三张坐垫,然后凑过去摸了摸魇兽的脑袋,指着其中一张浅青色的坐垫对魇兽轻声道:“小乖乖,那一个是特地给你准备的。”
果然收获了魇兽的好感,它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蹦跳着过去,在自己的垫子前面绕着圈圈。
润玉笑着摇摇头,对辰星道:“劳辰星费心了,这会儿魇兽该到了出去寻梦的时候了,怕不会在此多呆。”
辰星笑觑了他一眼,倒没有开口问一句怎么不继续叫她仙子,而是走到矮几后面坐下,伸手摸了摸旁边还立着的魇兽:“就算小乖乖不在,也不能忘了它的位置啊,对不对?”
魇兽显然很高兴,又蹭了她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了也过来在辰星对面坐下的润玉一眼,轻巧地离开了布星台,不知要去何处食梦去了。
润玉在辰星对面坐下,两人相对而坐,辰星先开了口:“虽不知平日布星之后你值夜时都做些什么,但大约一定比被我绊着一晚上清闲,我今晚,就想先来与你赔罪。”没等润玉说些什么,她掌心出现一只小巧的玉制盒子,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
“赔礼。”
润玉摇头:“平日值夜也不过是与魇兽寻个地方呆着,辰星并未打扰什么,何须赔罪。”他伸手将盒子推了回来,却在中途被辰星按住。
他的手背有些微凉,她的掌心却带着微灼的暖意,相触之时两人都愣了一下,同时收回了手。
气氛默了一下,还是辰星先有了动作。她伸手又将盒子推了过去,笑着看他的眼睛:“既如此,那这就算是我的贿赂好了。”
“贿赂?”
“嗯。想来润玉也有些察觉,我修行之法略有特别,这夜色之下的星辰之力,于我很有益处。所以……若润玉不介意,日后我可否常来布星台?”
“昨夜,我不是已经应下了?”
“那不一样。”她的笑意又显了几分,带着一丝狡黠:“昨夜我的意思是以后还会偶尔过来。”
“……那方才?”
“唔……大约想夜夜过来?”
她说完这话,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温润仙人愣了一愣,唇角微动。
辰星看着,觉得此刻,心情甚好。
他微微避开她格外晶亮的眼睛,声音仍旧轻缓:“辰星打算来此修炼,润玉自不会拦着。”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两下重新推到他面前的盒子:“你都不好奇我准备的贿赂是什么东西?”见他似要开口拒绝,她坐起身子,越过矮几,伸手拉过他的手臂,在他不解的眼光之中将他的手臂平放在桌面上,就要去撩他的袖子,被他抬手按住:
“辰星这是?”
她抬眼瞧了他一眼,依旧捏住了他的袖口向上使力,这一回润玉只是微拧了一下眉头,按住袖口的手却松了力道。
辰星将他的袖子撩开,露出小臂上隐隐泛着炽红火光的整片狰狞伤口。
她狠狠地拧起了眉头,觉得自己心头竟有些酸酸涨涨针扎似的麻痛,虽不强烈,却依旧让人很不舒服,心头还升起一股浅浅的怒意。
她叹了口气。
果然,她就是个心软又护短的人,见到“自己人”受伤,总是不舒服又有些气愤的。
这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不久前还心中纠结着不算名正言顺的婚约,决意顺其自然的自己,这会儿却已经不自觉地把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内了。也许此刻不论是心疼还是愤怒,都还不够浓烈,但是,却已经开始不同。
润玉自然清楚自己手臂上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只是此刻的注意力却全在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地看着他伤口的人身上。
她的指尖松开他的衣袖,极轻地碰了碰他的伤口,如蝴蝶轻吻,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既轻又柔,好似生怕弄疼了他一样。他的眼光,在她专注的眼神和动作中,渐渐柔了下来,心中平静的水潭泛起一圈圈清浅的涟漪。
她只碰了两下就收回了手,转而将他面前的玉盒拿来打开。
盒子里盛满浅蓝色的晶莹膏体,润玉敏锐地感到其中柔和的水灵之力,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隐约掺杂药香的沁凉香气很是清晰。他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见她用手指从盒子里挑了一些药膏,一点点轻柔地用指腹涂在他狰狞的伤口上,一阵阵的清凉顺着她的指尖渗入肌理,很快浇灭了他手臂的灼痛,他甚至能够清楚感觉到伤口在缓慢愈合。
辰星一直没有抬头,她一边轻柔地将药膏涂在他的伤口上,一边轻声开口解释:“昨晚在这儿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只是大概你太能忍了,竟什么都不让人瞧出来。我回去放不下心,略一打听,果然听说你不久前才受过伤。”她涂完了一小块,还轻轻地朝那里吹了吹,而后又用指尖挖了一块药膏,换了一块伤口涂抹,口中也继续道:“若不是你这伤口上的火毒被清过,大概我昨夜就能确认了。不过就算火毒清了,这伤要好也不那么容易,尤其水火相克。”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前火神殿下那瓶子水属的丹药,便是给润玉讨要的吧?”
润玉有些诧异:“那瓶药是你?”
“嗯。”她又低下头专心给他上药:“不过你大概吃得不多,我都没能察觉到你身上有我的药气。那个内服,这个药膏外敷,不出两日你这伤口就不会再疼了,再用个四五日,就可以好彻底了,疤都不会留下的。”
她给他手臂的伤口涂好药膏,凑近了两分,轻轻吹着气。
辰星大概是仍保留了一点子上辈子为人时的习惯,对着伤口吹气,好像可以缓解疼痛,更快愈合一样,全忘了这辈子是个仙身,眼前的,也是个夜神。
然而,她这样看上去明明傻气也多余得很的动作,却让看着她的润玉的神色放得越来越柔和,心头渐渐升起一股如和煦春风一样的暖意。
从没有人,这样在乎过他受伤,这样为他上药。这一刻,她小心翼翼的专注模样,就在布星台的漫天星斗的流光之下,印在他心里。
吹过他的伤口,她松开轻轻扶着他手臂的手,拿过一旁敞开的药盒,药膏只用了一点儿,她制得多,等他伤好了估计还会剩下大半盒。她将玉盒重新盖好封上,再次推到他面前,笑着对上他的眼睛:“收好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拒绝:“多谢辰星了。”
润玉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沉了一分,听得她心头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错开目光,想了想又道:“之前那瓶丹药我记得并不多,你吃起来不必吝惜,不够了再管我要就是。我自来喜欢钻研这些,这些年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弄了不少,存货多得很,用不着心疼。”
对面的人没有出声,辰星抬眼看过去,见他逆着星河看着她,眼中却如同星光坠地,流光皎洁,衬得他整个人像是在暗夜之中发着微光,不耀眼,却依旧醒目。
她看着他,怔怔地失神了片刻,在他的一声轻笑声中猛地回过神来,顿时尴尬不已。
居然!又一次!真是丢人!
润玉见她垂着眼睛有些不自在,十分贴心地转了话题,眉眼却仍旧带着愉悦的笑意:“辰星这药膏和之前的丹药,可有名字?”
辰星无声地呼了口气,顺势接过这个话题,答道:“先前那瓶,是水属的补元丹。至于这个……”她看了一眼正在他手边的玉盒:“才弄出来不久,尚未来得及取名。既然润玉是第一个用它的,不如,你替它取个名字?”
润玉笑了笑,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抚着没有雕刻半点花纹的玉盒:“润玉不擅药理,怕要让辰星失望了。”
“唔……”辰星挑了挑眉,将手肘撑到桌面上,摸着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制的这药膏虽是主医火毒之伤,但是,它其实还颇有祛疤润肤养肌的作用,我想用来养颜效果应当也会是极为出众的。”说到这儿,她笑得眯起眼睛,转头看向润玉:“既如此,不如就叫它玉容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