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我一抹微笑,说:“也不过一年多的日子,你却变了许多。”语毕,他看向老管家,说:“张叔,您先去休息吧。”
张叔闻言便离开了。
并肩走在暗夜的道路上,他说:“现在,你贵为兰妃,我是否应该向你下跪,行礼?”
我挑起一道眉,说:“你这可是在讽刺我?”
“哪敢哪敢。你这张脸,不被九五之尊看上,才怪。”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笑笑,仰头望了望天香的明月,说:“今儿月色真美。”
我也仰头看了一眼,道:“是挺美。”
他带着我去了凌府花园的凉亭。
在这大半夜的,丫环拿起灯笼挂在枝头上,点亮了整个花园。
我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说:“以你的身份来说,值得,不是吗?”
“你又在挖苦我了。”
“让你当初刮掉我的胡子。”
我“噗”地轻笑出声,暗地里骂了他一声小气。
丫环在凉亭里摆了两个暖炉,凉亭里的石椅上铺上了厚厚的毛毯。
我坐在毛毯上,暖炉边儿,暖融融的。
凌萧坐到了我的对面,说:“苏然,你夜半来此,可为何事?”
丫环端着几盘小菜入了凉亭,把佳肴一一摆放在石桌上。
我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饮入喉中。我说:“你知道的。”
凌萧对丫环挥挥手,丫环离开。
我说:“我想知道,当时苏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萧皱起眉头,良久以后,他说:“这件事我不能说。”
把手中的杯盏放下,我笑问:“换句话,你是知道的?”
“……嗯,我是知道。”
“你可记得当时的约定?我跟你买消息,你给我打折扣。如今,我来了,你却不愿意卖?”
“苏然,有些东西可以卖,有些东西,一旦卖了,祸害得便是我全家。”凌萧的话语中充满了为难。
轻轻一笑,我说:“那么,如果我对你说,你不卖,也会祸害了你的全家呢?”我冷眼看他。
他轻笑出声,带着些微的讽刺,他说:“你做不出来的,你的心,太软。”
“人是会改变的。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我变得心狠手辣。”
“是啊,一年多,苏然,我们认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变了很多,你的双眸在笑,笑中却带着凄凉,悲伤……却,绝对没有很辣。你的本性,哪儿是说改便能改的。”
我们相识,也不过短短数日,你却把我看得如此透彻。
我说:“即使,你告诉我苏家的事实,你确定,我护不了你们全家?”
“……苏然,你拿什么来护呢?”
“……”我沉默。
他说:“是凤凰山庄的力量?还是暗紫山庄的力量?又或者……是朝廷的力量?”
我眨了下眼睛,说:“不可以吗?”
他说:“若是到时候,他们成了你的仇人呢?”
“……这件事,果然还是跟他们有关。”
凌萧又沉默了。
叹了一口气,我握住凌萧的手,说:“只要你告诉我事实,我会用我的命来护住你。凌府被灭,我断不会独活。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有些时候,真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凌萧轻声说。
他看我的目光中,忽然就多上了一抹怜悯。
我说,我知道。可是,即使如此,却依旧想要知道埋藏着的真实。
凌萧从我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与我展开了距离。
他说,苏府发生意外,是人为。
当初,苏承锦入宫,用了一笔巨银买了苏府二夫人的命,同时要求对方劫持苏老爷与苏大夫人。
杀手按照苏承锦的吩咐,杀了二夫人,可是在把苏老爷和苏夫人交给苏承锦的时候,被皇上劫掠了。
皇上逼迫苏老爷说出苏府数百年积蓄的所在。
皱起眉头,我说:“不会的。他怎会在意苏府的财?他是一国之主,他想要什么得不到,更何况是苏府的财产。他,不会需要的。”我有些语无伦次了。想了想,我又说:“再说了,爹他怎会说出苏府积蓄的下落。”
凌萧笑笑,说:“你们苏府只有你和苏承锦,做父母的,比起自己更为疼爱孩子。如果,皇上以着你和苏承锦来要挟,你说,苏老爷会不会说出来?”
“可是,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宝,可是,他是皇上啊,国库里什么没有?贡品,每年所上的税收,跟这些比起来,苏府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要的,并不是财,而是你。”
“……”我沉默。
凌萧说:“没了苏府,没了钱,又被金钱所逼迫,身边儿带着个累赘天香,处了求助皇上,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我咬住嘴唇,不说话。
凌萧又说:“他就是想要把你逼上绝路。苏然,他是真的爱你。”
我笑一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其实,早在苏承锦与杀手接触的时候,二师兄和皇上就知道了吧?
凌萧点头。
两人有自己的理由,默默地看着这一场悲剧的发生。
二师兄是因为,他认为苏夫人是我的累赘。而皇上认为,我渐渐自他的身边儿脱离,想要抓牢我……
从石椅上站起身,我跟凌萧告别,便转过了身。
那一转身,我便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皇上,站在我的正前方。
被昏黄色灯盏所照亮的花园中,我可以看到他的表情。其实,看不到也无所谓。
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从你离开,我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后。”
微微一笑,我又一次询问:“你是要我的人,还是要我的尸?”
他不说话。
我笑问:“你可会阻止我离开?”
“然儿,我果然……不该带你出宫。”
“你可以。”
“可是我舍不得。我爱你。”
“……我知道。”
“然儿,若是你走了,你可会记得回来。”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问你,我走了,你会使用手段让我回去吗?”
“……我不知道。”他说。
微微一笑,心里一片苦涩。你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答案。
从这一刻开始,你一辈子也不会舍得为难我。
皇上,其实,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我不知我是该把你当成是仇人好,还是当做是爱人?
吸了吸鼻子,我同皇上一起并肩回了客栈。
他的手环上了我的腰。
我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他说,然儿,陪我最后一夜。
我沉默一番,说,好。
离别,总是充满痛苦的。
夜半,他紧紧地抱着我,入睡。其实,我知道,他没有睡。
从床上爬起来,着上衣裳,我抱着装有天香骨灰的坛子走出了客栈。
风声飒飒,觉得有些冷。再也不会有人在冬日里为我披上一件冬衣了。
咬了咬牙,迈开了步子,一步步地走向了城门。
我不知道城门是何时开的,我只知道,我傻呵呵地独自一人离开了鹿城。
我傻得没有买马,遥远不知底得距离全靠着一双脚来前行。
路途上,遇见一辆马车。
马车停下,说是愿意戴我到下一个城市。
我道了一声谢,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
马车跑了五天四夜,入城时,被城门口的卫兵截了下来。
他们跪下,唤了我一声“兰大人”。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们。
他们带着我去见了知府,知府跪下,向我跪拜。
他请我吃了一顿饭,山珍海味,可是,很多东西都是按照着我的口味来做的。
我觉得知府很神。
吃过饭,在我离开时,知府给了我一把琴。
追云琴。
依稀记起,当初与天香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