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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22)

作者: 山水程 阅读记录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不多久,天便会出现云霞了罢。

奈何,李容若却埋首破那盘萧煜随意落了一子的棋局。下棋,本便是修身养性之事。然若是心有涟漪,又如何能参透那层膜在局上的清禅?

他们,本来便是互相利用。从前如此,往后亦如此。所有雪月风花,所有戏曲唱词,从来便与他们无关。流连新月坊尚且懒回顾,而况柴米油盐曲折坎坷的平淡生活呢?平淡生活里,可以有爱,可以有情,可以有义,奈何他们皆不得甚或皆背离。

既然如此……

李容若下了一子,嘴角冷然。

他生或死,便让他生或死。

世间安得双全法?既无,便作罢吧。

第15章 歧路

一阵春雷响过,惊起了塘中枯荷新冒的芽儿。柳絮风过,枯叶下的金红鱼儿悠悠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觉间,立夏已至了。

萧煜卧床已有五日了。五日来,他满脸清心寡欲,闭口不言不语,连宫之善亦颇觉此不对劲。

“小镜子,王爷究竟是被谁所伤?”宫之善折了一枝春杏,看似漫不经心,语声中又隐隐怒发。

“这……宫公子还是问王爷吧。”

“你瞧王爷这木鱼模样,如何能问得出来?还有,王爷‘王妃’又是怎么个内情?我还未见过王妃呢,王妃在哪?”

“这……宫公子还是都问王爷吧。”

“你……”他双手狠狠打在栏杆上,又紧紧抓了抓栏杆,转身便气闷起小镜子来,嚷道:“你究竟是如何伺候王爷的?怎的连关心王爷都不愿意不需要么?”

小镜子连忙摆手加摇头,一脸尴尬又愤懑,约摸是想到李容若了。白了宫之善一眼,道:“并非小镜子不关心王爷,只是王爷之事我做下人的何处敢多言多看多管?”

闻言,宫之善忧怨地看了小镜子几眼,便拂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药香弥漫的房里,东风只吹起帘帐,其余一切皆静立不动。竟到了如此苍冷的地步么?

宫之善轻声走到床边,只见萧煜闭目假寐,耳闻声响又缓缓张开略带迷蒙的眼来。

宫之善看着他看了他一眼后望向窗外,一脸不解又不忍,道:“王爷,何至于此?”

“你不懂。”

“所为何事?”

“一人尔。”

“王妃?”

“本王从来不曾有王妃,唯有一匹征服不得的野马。”他看向他,神情动容,笑了笑,“有一处地方,你可否帮我去看看,看看……罢了。”

还有何可看的?人都已不在了,他自己便躺在芜园里——到底是荒芜的。

宫之善走了,他便又一个人沉浸在冷清里。

谁,能把这夏日里下了雪覆了冰的芜园捂暖?

夜里,天气晴好。他睁眼看窗外月光下铺霜的树影,一直看,直到窗外忽而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披着一层凉薄翻窗而入,随后远远站在床边。

萧煜笑了,清爽地、浅淡地,不着一丝一毫违心做作。

“你来了。”

那人却不语,只定定站着。

月光树影凄迷,连带着人亦一起沉浮。

何必呢?

良久,那人慢慢靠近,将一壶两杯置于床上。

他虽不言,萧煜却明了。怔忡半刻,扯出一个笑容,坐了起来。

萧煜的伤,他们都明白,只要止了血,伤口愈合便无大碍。萧煜连日不起床榻,不过是不愿起罢了。

不愿起,现下却起了。

萧煜拿过一只晶莹白石酒杯,递到他面前,只微微笑着而不愿多说一句。

若是懂,一句便嫌多。

那人提壶,为他斟满,又为自己盈杯。借着月光,两人便碰起杯来。

酒过三巡,那人放壶,依旧是那白梅孤傲清冷的模样,道:“王爷,李容若就此别过,还望……后会无期。”

三杯淡酒,一年光景,所有相拖相欠,全然无声消散。

你道他李容若是何人?本便是冷情之人。

你道他萧煜又是何人?本便是腹谋之人。

既如此,三杯淡酒,亦已嫌多。来往不算,各自驰骋,终究是好事罢?

他看他头亦不回地翻出窗去,而后不留一丝风声。

多么静寂孤独的夜啊。

从此,便后会无期么?可李容若你可曾知,何为“来日方长”?

萧煜嘴角弧度深了深,闭目。

天一亮,虫鸟聒噪起来了。

小镜子收拾着院中落花,无意中一回头便喜得一把扔下扫帚狂奔而去。

“王爷,你可好了?”小镜子着实太高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镜子……”

话未说完,却见小镜子一脸严肃,道:“王爷怕是伤口未全好,不如先回去躺着罢。王爷是否要用早膳,小镜子传去。”

“传吧。顺便让宫之善到书房来。”

“王爷,你这身子,不适宜操劳,还是……”

萧煜脸一板,道:“此为命令。”

小镜子憋屈撇了撇嘴后,恭敬道一声“是”转身便退了出去。

萧煜步到梨花树下去,幽幽抬眼望,原来时光亦如此婆娑么?拿起树旁倚着的铲子,一铲一铲翻出土来。

容若啊,你到底需要多少证据方能相信我?埋了一串还不够么?为何那晚又偏偏挖了我不曾看见的那一串?那今日这洞中两串,我又该给谁去令他相信?

你若相信了,我便多了一份凭依,好让我……亲口说说后会有期。

书房里,萧煜与宫之善闭门不出,连小镜子亦被赶到庭中看起风来。

无人知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能确认宫之善出来时一脸严肃而又跃跃。

隔日,宫里又来了人。

锦绣宫城,冷漠却依旧。

“儿臣参见父皇。”

萧商负手转身,朝他笑笑,道一声“起来吧”,便带着萧煜走到隔帘后的榻倚旁,自己坐下,方道:“煜儿,父皇今日找你,实是有要事相求。”

“儿臣不敢。”

“煜儿,边疆向来不□□定。近月来南边安朱又常常冒犯我大曜,使得我百姓居不安业不乐。南边守将苗行源年事已高,生怕一个不测我大曜便要痛失靖南郡,若是大军直驱,我大曜……唉,朕与大臣们商议过了,欲将你派往靖南,协助苗将军,替我大曜守山河无虞。煜儿,你可愿?”

可愿?分明是留着本就空荡的王侯头衔把他抽离政治中心,如此谋算,竟还问他可愿?怕是与他同行的,定然有另一位将军,纵观朝堂,除却一位后起之秀,还有四位能担大任的大将。四位大将官阶虽高,然领兵实力皆不敌那位后起的五官中郎将。父皇绝不会派出中郎将,那是大曜朝廷里的王牌。那么,为了却年龄问题,又需确保对萧商与萧澈绝对忠诚,唯有正直不阿的白何了。

到那时,不过他又是有名无实的监军一角罢了。

萧煜一脸平和,看不出一纹涟漪,一身随遇而安的清静。

萧商知道,绝对是假象。

你装,我亦装。装来装去、探来探去,如此父子关系在他们眼里竟然方是正常的。若是做了一出真心实意的关心戏码,反而浑身不自在。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真真如此呢。萧煜心中笑得猖狂,萧商如此,他萧煜亦是如此。

“保住我大曜山河,这是儿臣该做的事,听凭父皇安排便是。只是,可否让儿臣带了家眷去?”

萧商不自觉扬起了轻松的笑容,怕是终于有机会卸下心头大石而先自个儿欣喜起来了。“可是王妃?准可。煜儿,不愧为我大曜的日月,想来父皇不曾为你取错名字。明日朕便下召,让白何将军与你……”

“陛下,颜妃娘娘来了。”

萧商扫了一眼张公公,看着萧煜,道:“煜儿,可要留下吃晚膳?”

萧煜拱手,道:“谢父皇,然儿臣作为外臣,于礼不合。儿臣,不打扰父皇与颜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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